路上庚哥儿说家里的田地都卖光了，只有西山下五亩孬地，和一亩菜地。
孬地种着贱活的甘薯，平时他爹不在，也不需他自己怎多照顾，只等文琅回村子来，拔草松土打理一番就成，菜地里倒是种了几茬白菜和芥菜、边上还有些韭菜、豇豆。
从竹林里穿过去，春笋开始冒尖了，周苑暗自欢喜，傍晚边可以扛锄头，刨几支笋回去放汤做菜，能鲜得人直掉舌头。
走至半路，庚哥儿面色开始发白，捂着肚子吞吞吐吐。
周苑扭头一看，知道他想要出恭，可这路走了一半，赶着回去茅房屙屎也不现实，只让他就地解决一下，就当给竹林下拨肥了。
庚哥儿犹豫了很久，实在挡不住肚子里翻江蹈海，他沉着声，勒令周苑站的远远的不许偷看，自己匆忙解了裤子，在几株碗口大的毛竹后，蹲下屙屎。
周苑感慨一声：这头的竹笋她暂时不忍挖了……
半响后，她突然想起庚哥儿没草纸，便低头捡了几片宽长些的竹叶子，拿着送去。
岂料走近他身后几步，他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立即炸开毛，恶狠狠的盯着她，尖声叫着：
“走！走开！不许看！”
周苑被他吓了一跳，这已经不属于男孩害羞的范畴了，倒像是自己极隐晦的秘密，害怕被人窥破。
心里起了念头，周苑没有退一步，反倒是往他下身打量——
见他兜在腰上的汗巾，这会儿子湿漉漉的，心里更加清楚了。
“滚！快滚！”
庚哥儿歇斯底里的叫着，他捡起地上的石子，向周苑的身上砸去，她躲避着，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像棉絮一般塞着，并不舒坦。
原来，庚哥儿是阉过的娃娃。
她是刀子匠，自然知道阉割会留下的后遗症。
割势的时候最需要技术，若割的浅了，将来脆骨往外头突，还得挨上一刀；若割的深了，就像庚哥儿这样，往里头塌陷，解小便的时候呈扇状，会有尿档的毛病。
且阉娃娃下身畏冷，所以庚哥儿现在还穿着厚棉裤，因为尿档，需要随身裹着一块汗巾。
但周苑不知道，为什么庚哥儿既下了刀子，却不去宫里头当太监？他的亲爹妈为何又丢弃了他，直到他被文琅捡回家。
周苑立在竹林里，听着风过萧飒声，良久后，庚哥儿才沉着一张脸走出来。
他没有理睬周苑，径自往竹林深处快步走去。
周苑跟在后头，左绕右绕，却越走越偏。
“不是去山边的菜地么？是不是走错道儿了？”
她左右环顾着，日头的光已经被细密的竹林遮盖住，偶尔透下一缕斑驳，周遭越发湿冷，有股阴森的寒气，萦绕在周身。
终于，庚哥儿停下了脚步，站在几座坟头边，纹丝不动。
“庚哥儿……？”
庚哥儿没有应话儿，还是木愣愣的站着不同，像是中了邪一般。
周苑数了数地上的坟头，从旧到新，恰好六个坟茔包儿，最新的那个，黄土还泛着湿气，边上一点杂草也无，想来是一座新坟，死了还不到半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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