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啰嗦，你此前说的接应关外迁民之事我已帮你办妥。”
宁堪任由张杞辰揪着自己的衣襟喷自己一脸口水沫子，毫无悔过之心，只是略微收敛起那副没心没肺的表情，难得严肃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淄州王的脸。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遵守承诺，同意借兵给我去救兄姐们？”
宁堪居然跟他谈承诺？张杞辰盯着寸余外那张被打磨出棱角的英武面孔打量许久，暗自磨牙数十次，终是放开了揪着宁堪衣襟的手，近乎颓然的缓缓靠向椅背，长叹了一口浊气，气势也瘪了不少。
有神鸟灵兽相助的天帝兵是何等的战力，岂是寻常州兵可比？
开天宁家内乱，那是便是动辄几十万的天帝兵厮杀，可有宁堪这半吊子斡旋的余地？
张杞辰不是宁堪，他跟宁堪恰好是截然相反的人。他一刹就能思及无数种顾虑，从来不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也不会想去救谁就一定要去救谁。
他要权衡，他要考量，他要思索的太多太多。他必须未雨绸缪到万无一失，才会着手去做。
而自他与宁堪相识起，除了欣赏宁堪的领兵之才，便是欣赏他这种一往无前的耿直天性。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宁堪一直被宁家兄姐的光芒所压抑，心性也并没有扭曲或颓丧，以一种大智若愚姿态，成长成如今独当一面的模样……所以，无论宁堪如何无礼、怎么使性子，哪怕是常年留在沁园不归，张杞辰都一忍再忍。
因为宁堪会领兵，因为宁堪压根不知道野心二字该如何写，更因为他打从心底不屑于寻常州兵，一心只有驾驭神鸟灵兽的天帝兵，他就根本不存在拥兵自重的可能。
对于张杞辰而言，宁堪就是整个八郡都找不到的、独一无二的大将军，也是唯一不用防备、能全心信任并将兵权托付给他的人。
张杞辰本来心存一丝寄望，指望宁堪总有一天能定下心来，专心为自己领兵，一心一意地辅佐自己。
可是，结果证明那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臆想罢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养条野狗也该养家了。而宁堪心底第一永远是开天宁家，第二则是沁园，是他的白景大人。他——张杞辰，本该是他的王，他的君，被他效忠的主子，却连第三都未必能轮上。
因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是，宁堪心目中第三重要的八成是：吃饱饭。
张杞辰在彻底的失望过后，终归是冷静了下来。
他钩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又极快地掩饰过去。
“行。”他对宁堪说，“你要兵，我就借给你。”
“真的？”宁堪大喜过望。
张杞辰在宁堪喜形于色之际，无情地补道：“不过，你要再帮我办件事，而且必须办成，如此我便借兵给你。”
他在宁堪陡然亮起来又黯淡下去的眸光注视下，垂目扫过刚被宁堪塞回自己巴掌下的桌案上那张纸，并将它递给宁堪。
“就是这件。”
他说：“只要你能办成，你要多少兵，我就借多少给你。”
俯山，沁园，断尘亭。
乐正幽言拿捏着寒初珞的把柄，口口声声有事相求。
旁人都被她绕了进去，唯独一人不为所动。
“哦？”沁睚忻明知故问道，“我听蕙王言下之意，是想求武神入帐，为嵩峻攻城略地？”
“……”
沁睚忻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乐正幽言说哑了半晌。
她缓了口气才道：“此番并非为武神，而是为白景，因为此事只有您能办到。”
沁睚忻不为所动地看着乐正幽言，温和道：“白景为天意，天意不可测，求也得不到，而蕙王也不缺世俗的所谓富贵荣华，何须来跪求白景？”
“其实本王并非想跪求白景大人。”乐正幽言摇了摇头，一枚紫金步摇发出清脆的单音，叹道，“而是与第一百一十三代沁园之主有事相商。”
“哦？”沁睚忻又故作疑惑了一声，轻而易举将话锋绕了回去，“蕙王居然求沁园而不求白景？看来是将沁园视作堪比天意的至高存在，如此顿悟可是相当不得的真知灼见，少见少见，蕙王殿下着实高见，沁园着实担待不起。”
乐正幽言：“……”
沁睚忻这三句话里拐弯抹角极尽嘲讽，把乐正幽言从德行、为人到见识通篇骂了个遍，后者却花了数息才反应过来，险些为之气结。
有些人从不在明面上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沁睚忻正是个中翘楚，辛辣言辞更是说得七拐八绕，寻常人根本听不懂。
寒初珞听得一知半解，可他早已不是不知轻重的年纪，自然不会在此时去问，便沉默地听着。
重元根本不想听这些兜圈子的烦人话，早用行云流叶把自己找个角落里杵着装空气，生怕当了池鱼。
“我想借沁园之势。”乐正幽言只得无奈地挑明。
沁睚忻终于露出几分兴味：“蕙王意欲何为？”
乐正幽言道：“虞宫内乱方定，龙泉流民为祸，湘西……”
沁睚忻打断：“蕙王若是来与我论这天下大势，那我便恕不远送了。重元，送客。”
“池鱼”重元无奈显露身形，当即道：“蕙王这边请。”
乐正幽言：“……”
蕙王让过重元，心下无奈的用力摇头，直叹：跟这人精中的人精打交道，当真是半点拐弯抹角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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