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 家里今年交完税就剩这么点粮食, 咋够吃啊。”
面容黑黄眼角满是皱纹的妇人将家里的粮仓仓口板子一块块的递上去，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男人正踩在凳子上给仓口镶嵌板子。
他们这儿老鼠厉害得很, 粮仓都是修筑在墙壁一角，用泥砖一条缝隙都不敢留的单独修了个独立的空间。
仓门就开在一人高的墙壁上，上不着房顶下不着地面的, 让老鼠也爬不进去。
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几乎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子，男人将一块块的木板拼接卡进槽口里压紧实了，最后从凳子上跳下来, 叹了口气, “趁着还没入冬, 最近尽量挖些野菜草根煮着将就一下吧。”
粮食都要留着应付漫长的冬天以及来年开春之后辛苦的春耕。
冬天外面一点吃的都没有，只能靠粮食撑过去, 春耕的时候又全都要靠人力去折腾, 肚子里没货，人都能活活累死在田地里。
妇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明儿我跟大丫二丫他们上山采些野菜，再让蛋子他们三兄弟去河沟里看看。”
虽然因为人穷没吃的, 山上河里都没什么吃的，可这也没办法，深山里倒是有吃的, 可那可是有来无回的地儿, 便是最优秀的猎人都不敢单枪匹马的闯进去。
当家的男人也知道, 抬头望着外面灰扑扑的天沉默不语。
从小啊，每回饿得难受的时候他就想啊，要是脚下的泥土都能吃该多好啊，毕竟他们这大山县，也就黄土最多了，多得让庄稼都没地儿长啦！
听说南边儿有那黑土的地方，土壤肥沃得便是随便洒几颗豆子，来年都能收好几簸箕豆子哩。
虽然两口子几乎每天每夜都在琢磨如何弄到更多的口粮，冬天的时候也省得恨不得数着米粒给大家熬清汤喝，可那点粮食到底没办法撑到来年秋收。
开春了，春耕原本该是高兴的，因为他们终于顺利的播下了种子，好生勤劳的打理着，秋天总能收获些粮食。
可是当家的男人春耕累坏了，强撑着种完地就累倒了，家里五个孩子一个妻子都跟没了顶梁柱似的成天越发愁苦了。
“娘，把我卖了吧，别卖大姐跟二姐，她们是姑娘，出去了也不好过。”
二蛋子知道了娘准备卖了两个姐姐中的一个，最后站了出来。妇人知道儿子说得对，可无论是卖儿还是卖女都是挖她的心头肉啊。
“娘你别哭，我以后长大了会回来的。”
最后妇人跟几个孩子一起哭着送走了二蛋子，家里也终于多了从中人那里拿到的少许银钱。
妇人专门跪着求了中人，希望她能帮着儿子寻个好人家，为了这个，妇人少收了一部分银钱。
中人也是妇人专门去托人找的，不是那黑心的人贩子，答应了妇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二蛋子卖到外地去。
二蛋子沉默的跟着中人走了，走时没敢转头去看身后哭着喊他的姐姐兄弟们。
虽然说了长大以后会回来，可二蛋子这会儿已经九岁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即使没做过下人，可二蛋子还是听说过，像是他这样卖身的下人，一辈子就是奴籍了，像是牲口一样被主人家卖来卖去也是正常的。
若是惹得主人家不高兴，直接打死也没人在意，死后都没人收尸。
不过即使知道这些，二蛋子也没后悔过，自己年纪还小，没办法撑起一个家，只要爹能养好病重新站起来，娘跟姐姐兄弟们就能好好继续过日子。
若是爹不在了，娘一个人带着他们，肯定是过不下去的，说不得还要被村里的混子欺负，二蛋子看过村里被欺负得带着孩子一起上吊吃老鼠药的好几个寡妇。
二蛋子绷着身子迈着步子一步步跟着中人走了，离开了村子，然后坐上了牛车。之后中人带着他又绕路去了许多个村子，狗蛋子就是在其中一个村子被带上牛车的。
因为名字里都有个蛋子，狗蛋子听见他的名字就自来熟的跟他笑嘻嘻的称兄道弟起来。
二蛋子心想，这人可真奇怪，被卖了居然也能笑嘻嘻的，没看见其他人都在哭吗？
到了后来他跟狗蛋子一起留在中人养货物的那个院子里两人熟悉起来后，二蛋子才知道，原来狗蛋子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因为他爹娘饿得已经在地里昏倒好几回了，他怕爹娘真的被饿死，所以把自己卖了就为了给家里多添点粮食。
“虽然今年熬过了明年不一定熬得过去，不过我相信说不定今年来的县令大人就是个好人，能让咱们种地的过上好日子。”
狗蛋子对明天总是充满了希望，二蛋子也是因为他这个性子才渐渐跟对方关系渐渐拉近，狗蛋子还说要努力跟他卖到一家大户里去，以后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二蛋子听了就是笑着没说话，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就是被人挑拣的萝卜白菜，而且两人年纪差不多，性别也一样，你还能指望一个妇人能同时卖下两根相同的萝卜？
二蛋子想是这么想的，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之后，中人看着剩下的他们叹了口气，跟他们说了声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客套的道歉。
“大山县富户太少了，最近卖儿卖女的又多，我也不是那黑心肠的，也不能把你们好好的孩子卖到那等地方，你们准备准备，等两日咱们就去郡城那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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