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自头顶掠过，忘川水四地阴沉，不时有哀戚的鬼叫声，听着让人心惊胆战。
燕泷接过孟婆汤，望着透明见地的汤，仰头一饮而尽，搁下瓷碗，一步一步缓缓走上了奈何桥。
“洛洛，你说，她爱过么？”白裳心底笼罩着层层迷雾，看着燕泷薄削的背影，只觉心疼得厉害。
燕泷这一生聪慧机敏，才智称得上顶好，伸出京都漩涡为燕家多番斡旋，有勇有谋，也曾鲜衣怒马，也曾画舫抚琴，可家破人亡生生让她手染鲜血。
她活得决绝，恨得透彻，便生生要搅乱这天地，将这盛世践踏于脚下。
“爱过的。”元洛犹豫了下，拦住她肩膀，微微一笑，“因为爱，她才会生下孩子。”
白裳一怔，抿了抿唇道：“看来，得想办法把孩子救回来。”
毕竟，那是燕泷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是燕家，唯一的希望。
*
轰隆——
噼里啪啦——
天际电闪雷鸣，树木被劈得着了火，山间庄子火焰遍布，厮杀声叫喊声声声入耳，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四方。
白裳躺在树上，嘴巴里掉了片叶子嚼了嚼，觑见不远处滔天而起的浓烟，捡起斩荒剑御剑而行，不多时便见庭院里，桃树被烧却枝桠。
滚在地上抓着拐杖的人瑟缩了下，咬着唇不放自己发出半分妥协慌乱的声音。
几柄长剑泛着寒光，映照着胡子拉渣的脸，
“得天独厚的天灵根，青云山庄天赋最高之人，竟是个瞎子！”为首黑衣人眸光含着讥诮，语调调侃：“早知如此，我等何必废这番功法，非要屠戮整个青云山庄……”
瞎眼少年身体颤了颤，面上显露出几丝慌乱，摸索着意图站起来，“你……你说……屠戮整个……青云山庄？”
旁边的黑衣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讽刺道：“果然是瞎子！”
“老大，我们现在就取他灵根吧，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有人附和催促道。
仙道宗门，修仙一途，逆天改命，追求长生，本就有违天道。
可有的人，从出生起便得天道青睐，得天独厚，似瞎眼少年出生便是天灵根，天赋异禀，稍加修炼修为便堪堪越过红尘中苦苦寻觅突破之人。
瞎眼少年摸索着拐杖，缓缓站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干涩的眼眶里趟出滚烫的泪水，他举起拐杖，前方昏暗，声音渐渐变冷，一股巨大的悲恸将他围绕。
“你们，都去死吧。”
他声音透着一股绝望的悲凉，拔出拐杖中暗藏的长剑，朝声源处直直劈去。
为首的黑衣人侧身躲过，飞快自后面扣住他的脖子，“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还想反抗！”
瞎眼少年直觉浑身力量被钳制，身体里仿似力量透过脖颈被掠夺，他身体里每一股力量都在消失殆尽，手指酸软无力，手中长剑铿一声落在地上。
绝望不断在蔓延，他脑子有些昏沉，声音越发虚弱：“放……放开我……”
“夺灵根？”白裳踩在树上，别了下耳边的发，倏尔轻轻一笑，手一挥，一股大风骤然而起，直直将地面上几个黑衣人掀翻。
她天生仙胎，凡间修仙一途之中为登上仙位自有不少杀人夺宝的，可似眼下这般屠戮满门，只为得灵根，未免太过血腥凶残了些。
瞎眼少年被松开钳制，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黑暗中，他摸索着欲站起身来。
“你是谁？”为首的黑衣人一慌，这是何等强悍的力量，脚下便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也是来抢天灵根的？”
白裳乘风而下，唇角含笑，“你管不着吧。”
凡尘俗世，到底不该她来管，只瞧着这瞎眼少年有些可怜，救上一救罢了。
她闲闲拔出手中的斩荒剑，往地上随后一劈，一股强悍的剑气涤荡开，将好不容易站稳的黑衣人悉数扫荡掀翻在地。
“还不走？”白裳挑眉。
黑衣人对视一眼，纷纷越过火海御剑而去。
瞎眼少年愣了一下，摸索着地面上不知掉落何方的长剑，呼吸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抬头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她，浑身防备。
白裳瞥了眼地上摸索着拐杖的少年，将拐杖和长剑合并，低低叹了口气，拽着他的衣服直直跳出了火海。
“你帮我杀了那群人，”瞎眼少年躺在树旁，背后沾染晨间潮湿的露水：“我把天灵根给你。”
白裳将拐杖塞在他手里，望了望不远处熊熊烈焰，满不在乎道：“救你只是一时兴起，若要杀人，那得你自己动手。”
凡尘俗世的因果报应，本就不该她插手，否则天策府的人一笔一笔都该记载她头上。
闹上北荒，她岂非要吃亏。
瞎眼少年沉默了一下，耳边听到对方站起欲离开的声音，伸手恍然抓住她的裙锯，有些慌乱：“你要走？”
“你受伤了，我带你下山看看大夫。”白裳伸手拉住他的手，瞥了眼树木丛生的树林，狠狠翻了个白眼。
瞎眼少年抱着拐杖抿唇，似乎有些犹豫。
“我……”我看不见。
白裳伸手拉过少年，触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见他脏乱容颜下削瘦稚嫩的脸颊，蹲下身来，将人背了起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元，名洛。”元洛身体紧绷，有些局促，手指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脖子，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哦，洛洛啊。”白裳漫不经心，走在山路上，“我姓白，你喊我白姐姐就好。”
“白……姐姐。”元洛抿了抿唇，缩在她背上，呼吸有些小心翼翼。
——白……姐姐。
白裳倏尔从床上惊醒过来，额头冒着汗，她抬手抚了抚，浑身冰凉，她起床喝了口水，“这个梦，做着怎么那么真实？”
她将水杯搁下，“元洛？这名字还真是普遍。”
想来，她与元洛除却他受封初见，此前当未曾见过才对。
更何况，梦里少年乃是个瞎眼少年。
窗外掠过一阵风，她推开窗户，将头透进来了些。
此番在妖界妖市落足，此乃同往人间与妖界的通道，也不知是谁人建了这妖市，生意倒是渐渐繁荣昌盛起来。
正思忖间，便见楼下长街上有笼罩着黑袍的人行走，肩头上还带着伤，她若没看错，当是一只修为高深莫测的大妖。
那大妖倏尔察觉到视线，转头直直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白裳愣了下，有些震惊，“妖皇？”
前任妖皇，雁姬之父，候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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