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少年密探
尽管已过去一夜，又经受烈酒的冲击，他仍清晰地记得与魏圉的对话，一个字都不差。当时他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这也是回到府上时他那么高兴的直接原因，此时他仍觉得胸膛暖暖的。除了魏王的反应让他吃惊，有些煞风景。
“圉太子，父王……”
魏圉打断魏无忌。“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要称呼我‘太子’，叫我‘兄长’。”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惊诧莫名的弟弟，续道：“为兄以为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父王老了，固执，难免将一些东西看得很重。为兄打算一会儿再觐见父王，向他陈述利弊。这次不行，下次。下次不行，再下次。在现实面前，除了面对、接受，父王无可选择。”
像小时候一样，魏无忌又被哥哥的巧言令色击溃，溃不成军。他抽了抽鼻子，低下头，闭上火辣辣的眼睛。“无忌谢谢兄长！”他暗暗下定决心，但凡魏圉有事委托自己，纵然单骑面对千军万马，亦万死不辞。
“唉——，”小眼睛闪过一丝戏谑的精光，魏圉摆摆手。“你我乃兄弟，大魏的将来还要依靠我们，不许说这么生疏见外的话。哦，对了，为兄一跨进这座宅院的门，差点被刺鼻的酒气熏个跟头。昨夜你与多少门客饮酒作乐，直睡到太阳晒屁股？”他殷切地盯着魏无忌，好像怕他跑掉似的。
魏无忌毫无所察，抬手挠了挠脑门。“兄长，无忌记不得确切的人数，但好像有一百多人吧。”
魏圉的眼角跳了一下，旋即呵呵地笑出声。“你可真够糊涂的。好了，为兄有事处理，然后再去见父王，劝说父王。有好消息，为兄立刻派人告之于你。为兄走了。”
“兄长……”魏无忌甚至来不及说句挽留的客套话，哥哥已擦着他的肩膀走向外面。他醒悟过来，转身将魏圉送到大门之外。
“卫庆，你跟我盯着这里，每十天向我汇报一次门客的人数。”魏圉背负双手，眯着眼睛，锁着眉头，咬着牙吩咐卫庆。卫庆没有应答。魏圉停下脚步，偏转硕大的脑袋。“嗯？你在公然违抗本太子的命令吗？哼！本太子可以赋予你一切，剥夺一切也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该不会还念着魏无忌的恩情，心有不忍吧？”
“卫庆不敢！”卫庆单膝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却面不改色。“卫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庆的声音满足魏圉的权威感和优越感，他故作冷漠却充满威仪地说：“讲！”
“太子已将无忌公子牢牢握在手里，换句话说，他的门客便是太子的门客，门客为他效力便是为太子尽忠。投奔无忌公子的门客越多，太子的权威便越大，太子想做的事情便可以由这些人去做。卫庆窃以为太子无需理睬无忌公子的门客数量，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只需将无忌公子攥在手心里即可。”
身为魏国的太子，王位的继承人，纵使意识到手下或者臣子言之有理，也不能承认。魏圉认为这是驭人之术，既能维护自己的威严，还能震慑臣子。“起来吧。”他淡淡地命令，仿佛卫庆说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让车夫把马车赶过来，本太子要速速进宫，有要事禀告父王。”
魏圉口中的“要事”不是别的，他告诉魏王魏无忌昨夜与上百门客饮酒作乐。魏王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颌下稀疏的灰白色胡子抖动着。魏圉趁热打铁，落井下石，忧心忡忡地说秦军围成，大梁百姓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无忌弟弟却与门客狂欢，恐惹人非议，招致百姓门不满，有损王族形象。
魏王噘起下嘴唇，整张脸都抖起来。他攥起拳头，浑浊的眼睛燃起愤怒的火焰。出乎意料的是，魏圉没有趁机再加一把火，反而请父王息怒，替弟弟求情。他说魏无忌还年轻，不甚明白国家、百姓在父王心中的分量。而且，无忌弟弟无拘无束惯了，最喜结交放浪形骸之人，做一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事情。他请父王不要降罪魏无忌，由他劝导弟弟。最后，他甚至跪下来，挤出几滴怒其不争、哀其不思进取的眼泪。
魏王的怒火像他的诸多脾性——不能长久。他哀伤地叹了口气，耸立的肩膀垮下来。他自责自己忙于国事，对魏无忌疏于管教，而且太过宠爱他，纵容他，他才成为如今这个样子。联想到魏国的局面，他痛苦地摇摇头，唉声叹气，仿佛这么做便可以博得上苍的怜悯，能够重新来过。魏圉不可能错过表现的机会。他掷地有声，宽慰父王，赞扬天下没人能比父王做得更好了。他信誓旦旦地说愿分担父王的压力，将大魏抗在自己的肩上。
魏圉巧妙地将野心和觊觎之心隐藏在用语言包裹蜜饯中，趁父王智昏之际，以“孝顺”之名送进他的嘴中。魏王没有识破，倍感欣慰。他望着大儿子的目光好像发现一座闪着璀璨光辉的金山。魏圉通过寥寥数语，不仅令魏无忌在父王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掉进不见底的深渊，还将自己拔升到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
如果诡辩可以振兴魏国吧，助魏国再次走上争霸之路，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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