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撤军
肆申没有笑，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晋鄙，后者任何微妙的变化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上将军可以与无忌公子不和，可以不相信秦军奔袭大梁的消息，但为了自身的性命和前途，你最好马上派人核实。若大梁遭遇危机，大王第一个问罪的人便是你。彼时，上将军要么成为这只破碎的玉盏，要么沦为那只丑陋的蟾蜍。”
晋鄙的脸色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阵青，一阵黑，难看得吓人。他直勾勾地盯着肆申，薄薄的嘴唇好像粘在一起。“来人！”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吩咐悄无声息走进来的杨厉，“你即刻带几个精明老练的将士前去侦察秦军的动向，务必调查清楚他们到底去往何处。若有疏漏，本将军要你的脑袋！”最后这句话，他是冲杨厉说的，眼睛里却是肆申。
“是，上将军！”杨厉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请问无忌公子还有其他事情吗？”晋鄙的视线从肆申波澜不惊的脸上移到魏无忌身上，“若无他事，请回吧。”接连吃瘪，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想带走魏勇将军的遗体。”魏无忌以同样冰冷的口吻回答晋鄙。
晋鄙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惊慌之色。“本将军不懂你在说什么？魏勇确是被本将军关起来了，但本将军已答应看在公子的面上放他一条生路。你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本将军实在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哼，本公子被你骗了！”魏无忌竖起眉头，寸步不让。“上将军少装糊涂，魏勇将军昨夜便遭到你的毒手。”这句话既是对晋鄙的指控，也代表着魏无忌和晋鄙彻底决裂。
“一派胡言！”晋鄙拍案而起，怒冲冲地瞪视魏无忌。“公子贵为大王的儿子，觊觎本将军的帅位，本将军争不过你，但本将军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捏的软柿子！本将军有事在身，恕不奉陪！”他一甩衣袖，气哼哼地走了。
肆申拍拍手站起来，乜斜着眼看看晋鄙的背影，转向魏无忌。“公子的心情可舒畅些了？肆申只能做这么多了，请公子见谅。”他难得地照顾起魏无忌的情绪，“但目前既不能与上将军斗气，也不能为魏将军悲恸，林城、林城的百姓、大魏的安危全都系于公子之身，肆申请公子已大局为重，今后再觅良机为魏将军报仇。”
“魏将军之仇不报，我对不起大魏万千将士！”魏无忌双目赤红，胸膛剧烈地起起伏伏。他慢慢地平静下来，眼睛里却多了一份狠绝。“晋鄙派人打探消息，尚需时间，我想趁此厚葬魏将军，给守城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善！”极少流露感情的肆申被魏无忌对魏勇的情义感动，漠然的眼睛荡起丝丝涟漪。
依仗魏王儿子的身份，加上在守城之战中建立的威名和威望，魏无忌命将军府中的士卒找来一辆马车，将魏勇的遗体搬到车上。他亲自驾车，载着魏勇驶向埋葬阵亡将士的场地。一路上，有的人认出魏无忌，有的人认出魏勇，越来越多的人跟在马车后面，送忠肝义胆的将军最后一程。
楼炎等人惊愕地看看紧闭双目、面色青灰的魏勇，又不可置信地看向魏无忌。魏无忌抿紧嘴唇，咬紧牙关，下颌骨在白皙的脸庞上勾画出冷厉的线条。“为了不连累我，魏勇将军昨夜自尽于房中。”他撒了谎，心头在滴血。“我有愧于魏将军，有负于诸位将军的期待。”他深深地弯下腰，却不敢奢望诸位将军的原谅。
“公子不需如此，末将等当不起！”楼炎等将军慌忙还礼。
魏无忌更内疚了，但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烦请楼将军派人埋葬魏将军，待击退秦军之后再厚葬为林城捐躯的众将士。”他颇有深意地望着楼炎，祈望后者不要多问。
殊不知，在楼炎等与晋鄙上将军有隙的将领心中，魏无忌即便不能与魏王相提并论，却也差之毫厘。他们根本不可能怀疑他说的话。楼炎马上派人挖掘墓穴。魏无忌懊悔不已，悲痛欲绝，脸上沉稳如风和日丽下的逢泽。八名雄壮的士卒小心而恭敬地抬起被纯白细麻布缠裹的魏勇，轻轻地放进半人深的坑穴中。第一抔泥土落在魏勇的身体上，魏无忌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无声哭泣。围观的百姓和将士深受感动，也纷纷跪下，哀恸不已。
当掩埋魏勇的士卒停下来，魏无忌冲着鼓起的坟茔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目睹这一举动，从腥风血雨中活下的魏国将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流下滚烫的泪水，发出戚戚哀哀的呜咽声，为并肩作战的战友送行。
中午时分，杨厉风尘仆仆地返回将军府，异常严谨地向晋鄙汇报他的所见所闻。善于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杨厉没有明说秦军确是迂回前往大梁，将这种彰显洞察力和智慧的机会送给晋鄙。虽然晋鄙心胸狭隘，嫉妒心强，却非昏庸无能之辈。根据杨厉的述说，结合肆申的笃信，他判断秦军果真调整战术，直逼大梁。
他面沉如水，苦苦思索究竟是擅作主张率军离开林城，回防大梁，还是等待魏王的宣调，然后驰援大梁。等着，虽不致于招来魏王的责罚，却显得迂腐，最重要的是白白错过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不过，若撤离林城，林城势必不保，必落入秦人之手，这将为觊觎他的将位和权势的人提供借口，落人把柄。他思来想去，难以决断。这个时候，魏无忌与肆申又来了。晋鄙眼睛一亮，一个他自认为两全其美的计策跃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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