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墨摇了摇头，眼中现出些微忧伤。“彼时，这首诗确如公子所言——称赞诸侯子孙诚实仁厚。此时，这首诗却不是这个味儿了。”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无忌，仿佛在问：“公子明白了吗？”
“无忌要为彼时的振振公子，绝不做此时变了味儿的公子。”
瞿墨笑了。“难怪苏子肯做公子的老师，在下懂了。”他朝身后的车厢扫了一眼，“在下的学识见闻皆不如苏子，唯独手上的功夫还算过得去。如若公子不弃，在下希望能与公子多多交流。”
无忌还没接受瞿墨的暗示，衡翌的眼睛已经亮了。他陡然握紧缰绳，身子绷直，唯恐无忌拒绝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无忌求之不得。”无忌端坐在马背上，躬身行礼，对瞿墨的主动邀约表示感谢。“然若此举对先生带来不便，无忌断不能接受，望先生体察。”
马蹄的哒哒声消失了，车轮的轱辘声消失了，天地间一下沉寂下来。瞿墨直直地盯着无忌的眼睛，所见唯有清澈透底的坦诚。“哈哈——，哈哈——，哈哈——”瞿墨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浑厚若钟吕之音。无忌胯下的灰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无忌公子已是振振公子，在下有幸结识公子，不枉此行。在下说与公子切磋交流，可没说什么授技的话。在下手不能缚鸡，有什么可以教授公子的？公子想多了。”
“先生所言极是，无忌想多了。”无忌牢牢地抓着缰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承蒙先生厚爱，无忌觍颜从命。”
“甚好，甚好。”瞿墨眯眼笑着，转头看向衡翌。“在下斗胆请衡将军帮一个忙，不知将军是否答应？”
“何事？”衡翌的眼角抽搐，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午饭有劳将军了，在下实在抽不出身。”
衡翌盯着面带狡诡笑容的瞿墨，觉得似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想到这一切全是为了无忌公子，为了大魏，衡翌表情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有劳衡将军了。嘻嘻——”瞿墨一抖缰绳，驾车的两匹马便加快了脚步。
余下的时间里，瞿墨专心驾车，偶尔引吭高歌，唱几首诗歌。临近中午，他将马车驶离大路，朝路边的树林中走去。他勒停马匹，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上，靠到车厢旁，与苏秦嘀咕一番，然后走到衡翌身前，请他准备午饭。衡翌倒也爽快，翻身下马，拴好战马。他转身，看见瞿墨已拉着无忌走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席地而坐。至于那匹灰马，已经跑到绿草丛生的阴凉处，低头啃食野草。他犹豫着要不要靠近无忌和瞿墨，探听一下后者到底有没有传授无忌墨者之技，思虑到瞿墨心思诡秘，决定放弃。他虽贵为统帅丹宫卫士的将军，却会做简单的饭食，味道比不上王宫的厨子，也还不差。他生火做饭，时不时朝无忌和瞿墨所在的地方看两眼。
三番五次后，他觉得不对劲。击技之道，必身体力行，没有只说不练的。一刻钟过去了，瞿墨和无忌坐在树荫下，嘴巴开开合合，一次都没有站起来。衡翌是个沉稳冷静，遇事不惊之人，然而自打随无忌从赵国返回后，性子越来越急躁。最后他实在忍不下去了，站起来朝着无忌和瞿墨走去。没想到，瞿墨也站起来，朝他迎面而来。
“衡将军真是体贴周到之人呐，在下的肚子刚咕咕叫了两声，你便来叫我们吃饭了。”瞿墨犟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笑逐颜开。“将军的手艺不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下都能闻到香味。今天中午，在下又要大饱口福了。谢喽！”他擦着衡翌的身子挤过去。
衡翌想抓住瞿墨的胳臂，问个究竟。手臂伸到半空中，又落下来。残留的理智战胜鼓噪的冲动，他打算先问问无忌公子。三两步，他来到无忌身边，蹲下身子。“公……”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却没能说出第二个字。他困惑地看着无忌示意他安静的手势，闭口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无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模糊不清地咕哝两句话，茫然的眼睛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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