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瞿墨
“宣——”
公鸭嗓似的尖锐声音从大殿的尽头传出来。烈阳将军直起身，挺着胸膛，昂首阔步，迈进很少涉足的魏王宫殿。陌生人搔了搔耳朵，晃了晃脑袋，背负双手，摇摇摆摆地跟进去。
“烈阳拜见大王！”烈阳又一次弯身行礼，声音却很平淡。“大王，我身边的这位是墨家之人，说有一封书信交于大王。烈阳尚未请示大王便将此人带至大王近前，望大王恕罪！”
“烈阳将军，本大夫没记错的话，你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你如此这般，将大王的威严置于何处，心中可有大王？大王宽厚，念你功劳，你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大王？”
烈阳的脖子仿佛岩石筑成一般，僵硬的地转向对他发难的人。“如耳，本将军与大王说话，有你插话的份？”
直面烈阳，如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那对毫无感情和生机的眼睛尤其令他不自在、畏惧。以往他进宫的时候总是避着烈阳，如今他贵为上大夫，又是魏王的宠臣，胆子稍微大了些，底气稍微足了些。“烈阳，”他鼓起所有的勇气直呼对方的姓名，又咽下口水。“本大夫乃国之上大夫，你一个区区守卫王宫的将军岂可无礼？”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理应受到烈阳的敬畏，在与烈阳对视一句话的工夫后，他败下阵来。“请大王为臣主持公道，治烈阳大不敬之罪！”他向魏王求援了。
“哼！”
烈阳鄙夷地冷哼一声。如耳缩起脖子。
“烈阳将军休要恼怒，如耳莫要多嘴。”魏王嘴角挂着微笑，抬手劝阻身份地位有些悬殊的文臣和武将。他看到烈阳和如耳皆闭上嘴，满意地捋着胡子，转向被烈阳带进来的陌生人。“寡人问你，你便是烈阳口中的墨家之人？你可是奉钜子之命前来拜见寡人？所为何事？”
“你便是魏王？”陌生人径自踏前一步，想要学着魏王的样子抚弄胡子，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颌下空空如也。他顺势在脸颊上搔了两下。“我常听人说不要相信别人的眼睛，要相信自己看见的，不要相信别人的耳朵，要相信自己听见的。然我见到大王，觉得这句话有失偏颇。在下以为无论何事皆不可走极端，大王与我所听闻的便几无二致，一模一样。”
魏王的兴趣被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勾起来了。“哦，先生听闻寡人如何？先生以为寡人如何？”
“嘿嘿——，”陌生人嘻嘻笑着，眼珠朝左右晃动。“在下一路从北边赶到大梁，紧赶慢赶，一刻都不敢耽误，累得腰酸背痛，腿脚肿胀。大王可否允在下坐下？”他不等魏王开口赐座，自顾自地走到如耳身边。“我觉得你坐的地方最是舒服，劳驾让于我，可否？”
如耳还没来得及拒绝，已被陌生人抓着胳膊提起来。他生气、愤怒于陌生人的粗鲁和无礼，没有想比自己还矮半头的陌生人是如何这么轻松地做到的。
“舒服，舒服，舒服……”陌生人眯着眼享受屁股下柔软的垫子带给他的舒适感。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脱掉鞋子，伸开双腿，尽情地放松。
距陌生人最近的如耳嫌恶地捏着鼻子，指着陌生人。“你，你，你……”呼吸不畅，如耳话也说不上来了。
笑吟吟的魏王蹙起眉头，又马上舒展开眉毛。“先生辛苦了，现在可以告诉寡人世人如何评价寡人的？”
“嘿嘿——，不可说，不能说，不便说。”陌生人斜眼看大魏王的脸色变了，暗自偷笑。“不过，在下以为大王是个好人，非常好的好人，十分好的好人。不是我吹牛，诸国所有的王，我都见过，但没有一个人称得上好人，唯独大王。仅此一点，诸王不若大王。”
这句没有实质性内容的赞扬令魏王心情畅快，他差点没忍住大笑出声。得意虚荣的笑意在他的喉咙间翻滚，他的胡子和身体微微颤动着。“先生谬赞，寡人受之有愧。”高兴之余，他恍惚有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没有细想，任由自己被虚荣的满足包围。
“大王，此人言称有事禀告您，有一封信交给您。”烈阳的眉毛抖了一下，脸上的疤痕跟着扭曲，仿佛一条蛇在上面爬过。
“哎呀，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一点眼力价。难道你没看到我与大王相谈甚欢，非要打搅于我？好生无趣！”陌生人白了一眼令如耳上大夫畏怯不已的烈阳，身子侧歪，左手托在腮边，手肘撑在席子上。“大王，容我稍后再向您转述世人对您的看法，我先如了烈阳将军的意，把信交给您。”他用闲着的右手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冲如耳努努嘴，“你，把这封信呈交大王。”
如耳想拒绝，却没法拒绝——轻若鸿毛的信随着陌生人的话音落在自己的手中。他匆匆扫了一眼，丝滑的绸缎上似乎有一个红色的玺印。他低下头，欲探个究竟，想要确认这个无礼粗鲁的家伙是何人的信使，还是来无理取闹的。燕王！如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眼睛挣到最大，双手不由得抖了两下。
“喂，你是叫如耳吗？如耳，这封信很沉，还是你早上没吃饱饭？要不要烈阳将军帮你一把？”陌生人歪着嘴角，不无讥讽地望着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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