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公孙喜
天还没亮，一人一骑叩响了大梁城的城门。守门军士看清来人所穿衣服的颜色后，不慌不忙地抬起沉重的门闩，拉开沉重的城门。城门刚裂开一道能容马匹通过的缝隙，来人便催促战马前行。不知连夜赶了多少路的战马打了几个疲惫粗重的响鼻，卯足最后的气力，扬起四蹄，化为一道烟尘冲了过去。
没人知道那个早上有多少人在睡梦中听到了马蹄铁踏碎青石路的哒哒声，许多人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继续在梦中寻找现实中的梦想。战马冲到王宫的宫门时，嘴角悬着如牛奶的白液，粗重的呼吸将鼻翼撑得大大的，喘息了两下便轰然歪倒在冰凉的石路上，大眼睛无力地眨着，最终疲倦地闭上，陷入永久的睡眠。
“来者何人？”王宫的守门将士自不是守卫大梁城城门的军士所能比拟，他们已然看清来人的服装颜色和战甲制式，也看见高举在他手中的竹筒，他们仍一丝不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那名魏国军士好像聋了似的，也不答话，不管不顾地冲向宫门。
“站住！”左右两边的将士整齐划一地跨出一步，挡住那人的去路。“来人禀明身份，来意！”
那人看看拦下他的将士，看看将士身后更多严阵以待的将士，眼中涌起一片水雾，急得快哭了。他摇晃着手中的竹筒，嘴里发出啊——呃——呃——啊的声音。最前面的将士对视一眼，朝那人摇了摇头，仍没有拿开挡在那人身前的无情长戟。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喧哗？”冷漠而沉稳的腔调从宫门的方向传来，铿铿锵锵的声音一步一步逼近。守门将士将长戟收到身边，他们的将军大人来了。“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喧嚷？”
“紧……紧急……”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掏空了那人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力气，他无力地摇了摇竹筒。
将军大人不愧是将军大人，只消一眼便明白事情的紧急性。他一把抢过竹筒，对手下将士喝道：“快送这位兄弟去休息，尽最大可能为他提供最舒适的床铺，让他好好睡上一觉。”说完他高举着竹筒，拽开大步，飞奔向宫中。速度之快让将士们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将军大人如此慌张。
魏王被人在睡梦中叫醒，满脸的不悦。前些日子韩王派遣使臣向他求助，祈望他派兵增援伊阙，共御秦军。起初他本不想答应韩王，这种事不仅费力，而且捞不到好处，为什么要做？但薛公说秦军气盛，仅凭韩国不能阻挡他们东进的步伐。一旦秦人突破伊阙，韩国早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彼时魏国就要独自面对秦国的威胁。如果大王派兵驰援韩国，凭借伊阙不亚于函谷关的险峻地形，秦军休想再进一步。如此这般，一来粉碎了秦国东进中原的美梦，二来于韩王处捞到莫大的人情，于魏国是百利而无一害。
魏王心动了。他问薛公应该派谁为将，带兵增援韩国。薛公告诉他非上将军公孙喜莫属，原因有二。一是上将军曾和韩军主将暴鸢一起大败秦军，攻克函谷关，二人算是相熟，能省不少麻烦。二是此番非主动出击，而是据险御敌，需要一位老成稳重之人为将。这样的人除了公孙上将军还能有谁？
魏王大喜，第二天召见韩国使臣，命他回去告诉韩王，魏国大军不日就会抵达伊阙，与韩军共同抵御虎狼般贪婪的秦国。韩国使臣满心欢喜地走了，魏王赶紧宣召公孙喜来见。他原本以为公孙喜会一口应承下来，因为这将又是他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击败秦军，放眼诸国可没有几个人做得到。没成想，公孙喜不乐意去。他向魏王委婉地表达自己看不上韩国主将暴鸢，认为此人生性奸诈，言过其实。然而魏王更相信薛公的举荐，他苦口婆心地劝上将军，说他只需带领魏军到伊阙走一遭，秦军听到他的名字自然望风披靡，不战而退，到时他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面对放低身段的魏王，公孙喜再找不到借口，只好披挂上阵，带领十几万魏军朝伊阙进发。起初公孙喜会给魏王传回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无非是秦人派小股军队试探性地进攻，被魏军迎头痛击，斩杀几百人。慢慢地，传回来的消息间隔时日越来越长，常常七八天才能收到一封帛书。朝会的时候，大臣们笑着恭喜魏王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魏王一边笑，一边觉得心惊肉跳，惶恐不安，没有消息真的是好消息吗？
魏王不满地咕哝几句，接过竹筒，不祥的感觉透过指尖，沿着手臂直抵心脏。一刹那，他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他的脸色苍白如秋天的晨露。一定是上将军击溃了进犯的秦军，斩首无数，他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派人向寡人传递喜报。魏王努力地宽慰自己，手臂却不由地抖起来。若是打了胜仗，上将军反而沉得住气了。他将全身的力气汇集到右臂才停止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送到的？”魏王的视线移到单膝跪在地上的将军，他多么希望眼前的人只是梦中的一个幻影。
“回大王，卑将收到竹筒，一刻都没耽误，马上给大王送来了。”将军察觉到魏王音调中的异样，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魏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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