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是好狠的心呀！您把自己的老底全部交代给老臣了，如若我不答应，恐怕不仅仅是我出不了汴梁城这么简单！”
只能说，吕思诚真的是个天下少有的人杰，就这么片刻功夫，立刻从震惊中想通了自己的处境。
宫千柏心思被看穿，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没有惺惺作态，也没有凶光毕露。
“那么吕公究竟是做何决定呢？”
“老臣有些问题不解，能否请公子告知一二？”
“吕公请问！”
吕思诚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民心皆在世家大族，因此古往今来但凡能得天下者，必先得世家大族之心！公子却反其道而行之，看江南之所为不仅老臣非遗所思，恐怕天下士子没有一个人能想得透！公子指教一二？”
吕思诚直接问出来两者之间的根本矛盾。他不仅是汉人，他还是汉人豪强，更是投靠给蒙古人的汉人豪强，所以他觉得他跟宫千柏没有任何利益一致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这一点解决不了，他吕思诚至死都无法真正投诚。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宫千柏来说并不困难，以他目光的格局，碾压吕思诚是绰绰有余的。
宫千柏答道：“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有生存资源的和没生存资源的！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一直在争夺生存资源的！吕公以为自己是名门望族，然而200年前不过只是布衣而已，200年后的后世子孙是什么模样更不能确定。这天下的财富就那么多，敢问吕公家的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又会到哪里去？”
嗯？
吕思诚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便竖着耳朵继续听宫千柏说道：
“在吕公的老家太行山，先后经历了大宋、辽国、金国和现在的元朝，两三百年间动乱如此频繁，而吕公祖上却偏偏在这动乱中成了名门望族，与其说是辽人、金人和蒙古人给的，不如说是吕公的祖祖辈辈替辽人、金人、蒙古人卖命，搜刮汉人的民脂民膏中得到的一点恩赐！”
“这恩赐可能长久？我看未必！白莲教屠戮中原，凡是有点家财的都难逃其手，吕公为什么以为吕家就能幸免于难？”
“再退一步说，几点没有白莲教这回事，吕公以为这天下是好强的天下吗？不，是强者的天下！手里有武力，便拥有着天下的财富，世家大族的家里连所私藏，也不过是替强者做了守财奴而已！比如说，以我现在拥有的实力，想要让你吕家一贫如洗，轻而易举！”
“那么问题来了：吕公以为，如果你这官儿做不成了，或者我今天把你杀了，而你的家产又被我拿走，那么你觉得你的子孙后代日后会像什么样子活着？”
“我亲眼看见路边的野狗，为了争抢一只枯骨而相互撕咬的头破血流；也有饥民为了争一点点粮食，可以毫不犹豫的打死自己的同伴甚至家人……我想即便是以吕公的家教，当吕家的儿孙面临那样的场景时，也会跟野狗差不多！”
“你看，你一直以名门望族、汉人中的泰山北斗而自居，其实你跟那些城外的饥民相比起来，只不过差了一个我而已！而即便没有我，还有白莲教；即便没有白莲教，还有黑莲教、红莲教，还有数以千计的半仙境强者，或者数以百万计的英雄豪杰，像你吕家这样的豪门大族，并不会一直贵下去，甚至突然断了香火都有可能！”
“我这并非在威胁，你也看到了这中原万千豪强的下场！所以吕公，父母都想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累财富，数不完的财富，但理智想一想，未来未必如预期那样美好顺利！”
“而我要建立的国度，这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在我的国度里，每个人都能自由地活着，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再依靠那些见不得人的蝇蝇狗狗！每个人只要想活着、愿意活着、对天地有用，他就有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的机会；而那些邪恶、懒惰、甚至愤恨生命的人，则会死在自己的手里，这多么公平！”
“况且吕公想一想，这天地万物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只是人们强行将其占有；你能拥有自然别人就能拥有，于是就有了争夺，而天下间的不幸也都是因为于此！不过任何人都不拥有这个世界，而都平等的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那么自然也就天下太平了！”
“说了这么多，吕公还以为跟我是对立面吗？”
宫千柏静静的看着吕思诚，等待着他的回应。
吕思诚想了半天，苦笑地说道：“可是人性本私……”
“所谓物极必反，如果天下人都自私，那么结果必然是无私！历朝历代那么多规矩，不都是在相互约束保护自己拥有的资源吗？可是那种不平等的方式保护得了吗？保护不了！所以每隔几十年或者上百年就必然有一次天下大乱！”
“人性本自私，但如果有一种方式能给大家以生存的安全感，这种自私绝大多数人都会让渡出来！”
吕思诚面色沉静，再次沉默了良久，又问道：“像我吕家，公子以后会如何对待？”
“所有土地一律充公，所有家财可以保留，而且不得以任何形式囤积土地，有多少成年男子，就有多少土地！我以为，吕公子孙可以从商，也可以从政，也可以追随；这天下太广阔，元朝虽大也不过只占了一小部分，财富多的是，何必拘泥于土地，成为国家动乱之源？”
“公子所言，吕某不能辩驳，这天下一治一乱的确都是因为豪强；而豪强之所以是豪强，就是因为掌控了土地！吕某虽不才，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吕思诚突然跪地，深深地贴在地面，口中说道：“吕思诚愿终生追随公子，为公子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好！好！好！”宫千柏把吕思诚扶起来，连连赞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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