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家训
凌云堡是后金重点渗透对象，马泽宇三年都砍了不下八个后金谍工，其中口口声声说要反正的软骨之辈，亦是多数，今夜将屈布哈送回后金后，目前没解决的，仅是孙勤一人而已，为何独留此子，且带在身边重点培养，是有原因的。
此子是少年来此，迷惑性很强，但是塑造性也很强。
简单来说，就是极容易用年幼遭难的少年身份迷惑汉人，但也极容易被同种族同渊源的汉人影响而改变立场。这点，常人做不到，不代表马泽宇做不到。
孙勤此人的价值观和马泽宇相当契合，不单单是恩情深重那样简单。
记得孙勤刚来堡所，马泽宇见孙勤识字，非常好学，就时常借书与他，并推心置腹地与之谈心、聊及过往。
孙勤很喜欢吃用白面做的细粮面条，因为他父母是陕西人，萨尔浒大战前由陕西调往辽东北部的开原城驻屯，古代细粮很贵，通常都是地主阶级的口食，孙勤只有在每年生辰的时候，娘亲才会用口粮换些白面和二两猪肉给他做一碗正宗的岐山臊子面。
那是孙勤最温暖的童年记忆，母亲说你要记住这个味道，在哪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汉人身份，自己的故乡。
听及此处，马泽宇当即央求曾在陕西待了六年的母亲做了两碗岐山臊子面，说自己好久都没尝过了。当那碗面端给孙勤的时候，少年仰面捧起盆口大碗，瘦弱的肩膀抖动不止，一碗盆口大碗面，二斤面，半斤肉，孙勤囫囵大口，一碗面光速见底，整整咽下了五斤。
另外的，是少年的泪水。
是的，少年落泪了，不是泪眼婆娑，而是泪如雨下，痛哭不止，因为马泽宇说：“我也喜欢这个味道，咱呐到底都是汉人不是，还是这老家的东西，血脉传承而来的味道记忆无论多少年都忘却不掉。
虽然身处边陲苦寒之地，故乡遥望而不可及，可我总记得这个味道，不经流离苦，不知故乡亲。孙勤，你的过往，我亦深有同感，我不知你将来欲往何处、心有何愿，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今时今日，你要记住这个味道，不论身处何时何地，在哪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汉人身份，自己的故乡。
待少年抬头望向马泽宇的时候，眼里，有道光。
马泽宇不会忘记那道光，因为四年前，自己遇见三世的父亲母亲的时候，眼里也是那道光……
当然，话说回来，马泽宇爱才是真，但乱世之中，光有刻苦上进之心不行，必须有舍生绝死之骨气。孙勤这人心中有牵挂，若是几日后，最后一道考验孙勤通不过，没有如屈布哈一样，暴露后，一句乞求都没有，直接捡起匕首就往脖子上揦，那他才会真的挥泪斩爱才，不留丝毫机会。
马泽宇回到了自己的老房间，室内一众人早已喝倒在炕桌底下，毕竟还是年轻，三弟那酒量，一般人扛不住，直接给众人整趴下了，还是马泽宇和官云回来，才将众人抬回了各自房间。
时间步入子正三刻，主厢房里的父亲等人，也喝得差不多了。
等到马元侠喊儿子进屋扶人的时候，俞叔叔早已喝得断片，正呼呼大睡。俞叔叔算得上是儒将之姿，不光修习武艺，平常卸下马刀，也是手不释卷，军中武官素以饮酒、拼酒之风成习，但俞叔叔是个另类，他其实不怎么喝酒，只有遇上喜庆时节才会偶尔小酌几杯水酒，因此，李伯伯刚扶下酒桌没多久，他也倒下了。
左伯硕大的体格，迈着小猫步，踉跄着回去了，待房间只剩父子二人的时候，父子两人迎过一阵吹堂风，蓦地一对视——
确认过眼神，是要挨揍的人。
气氛稍显凝固，四下寂静无声，马泽宇忽然一个激灵，赶紧出声道：“父…父亲！早些休息吧，孩儿去给您打水洗脚。”说着，转身就要迈步跑出去。
“少来！跟你说了，我要跟你聊事的，你真当我喝多了？——站……站那！跑，跑哪去！”
马元侠咽了下口中的酒气，睁着大眼，指了指马泽宇身前，刚要骂咧起来，却是听见身前“噗通！”一声，一米八一的大儿子，头望着马元侠这里，身子却朝着另一个方向，猛地矮了半截，愣是直挺挺地跪在原地。
马泽宇眨巴着桃花眸子，微微呶着嘴，嗷咧中带着委屈，眼神中不忿与狡黠之色来回闪烁。
一副磨练了四年之久的厚脸皮，自然熟练。只是，现如今母亲去世，待会，可没人再提着鸡毛掸子护着他了。
“孩儿错了，您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孩儿受着就是了。”
马泽宇说话转过了头，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当然，话是这样说，马泽宇还是耍了点心机的。眼角偷偷瞥了一眼墙上，母亲亲手用苏绣工艺绣得那副画——
嗯，角度正好。
“我蹉…你这小子，玛德怎会如此（熟练？）……这是你自己跪下的哈，说出去，别说我马元侠天天喊自己家儿子给自己下跪。”
马元侠转身找起了，一直熟练使用的竹条，找了半分钟也没找到。马泽宇低垂着头，肩膀微微抖动。他在偷笑，您可劲找吧，您躺床上的时候，早让我当了柴火烧掉了。
马元侠摸着脑袋，找不到那就不找了，于是随手从门口抓了根笤帚，扬起笤帚咧起嘴就要施展父爱。可刚要挥下笤帚，抬头望见了墙上的那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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