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有白酒和白葡萄酒，除了坤哥每个人都喝了一些或者很多。陈正坤陪李航吃了一会儿，去了屏风后面良叔那桌陪客人。这边大家声音越来越大，舌头也越来越木，好像一屋子刚做完牙齿麻醉的人在吼数。
李航没有参与划拳，因为“重新做人”的阿标喝多之后后悔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李航絮叨百花宫有多好玩。李航从来没这么密集地听到“软”“滑”“柔”“灵”这些词汇，它们和“很”“好”这俩字随意组合，让李航莫名觉得阿标在百花宫约会的是条美女蛇。
阿标闭着眼睛哼哼，李航没法和他交流，只能一边当柱子一边仔细听陈正坤的声音。
——伯伯说，我来做，绝不让你失望。
——除了谈好的底线，有得赚我们都做。
——没钱结？没关系，有人在就行，能帮我们做事，我还能给他发钱。
陈正坤说“没关系”之前，爽朗地笑了几声，听起来有点陌生，好像动物世界里狮子按住羚羊时候发出的笑。李航又陷入了烙饼的情绪里。他想到第一次遇见陈正坤，那时候他也笑了，但是听起来远没有这个时候危险。
“我们航仔是不是还没去过百花宫呢？”阿标惋惜悲痛地说，“你去了，就去楼上，报我名字。”
李航没去过百花宫，但是久仰那地方大名：华美互动娱乐公司。芳姐在那个公司上班，她是个艺人培训老师，教别人茶艺插花的。他觉得那个公司工作好像挺不规律的，芳姐经常十几天都不回来，有时候还会突然被叫走，又是十几天不回来。
但是，在他妈妈口中，芳姐有一个好工作，因为她为良叔工作。就像林正坤管他一样，芳姐也归良叔管。
“里头什么都有，”阿标像隔世回忆一样说，“跳舞的，唱歌的，演戏的……有的闽南语歌唱得真好，但是捧不红。但是！”阿标晃了晃李航肩膀，“真软啊……”
又来了。李航生无可恋，索性闭上了眼睛。
阿标往左晃——喜欢；阿标往右晃——不喜欢。阿标晃了太多次了，李航记成一笔糊涂账，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也不知道阿标晃了多久，陈正坤那边的应酬终于结束了。李航感觉到他的靠近，把眼睛睁开了。
“干什么呢？”陈正坤把阿标手掰开，坐回李航旁边，“刚才是困了吗？”
李航摇了摇头：「阿标喝多了。」
“想去百花宫吧？”陈正坤仿佛看穿了一切。
“嗯……”阿标深深点头，又拉住李航。
“你接着去你的百花宫，我不管你。”陈正坤再一次把李航从阿标手里救出来，“我带李航回去休息。”
“李航和我住，”阿标大着舌头，格外理直气壮，“我晚上有话和他说。”
陈正坤看了眼低着头的李航，皱着眉对阿标说：“你想说什么？在这说完。”
“等回了城里，”阿标猛地用睫毛撑住上眼皮，“哥带你去百花宫！”
“醒醒酒吧你！”陈正坤忍无可忍地拍了下他后脑勺。
李航拉住陈正坤的衣服，摇了摇：「他喝这么多没关系吗？」
陈正坤扫了一眼阿标附近桌面，拉着他站起来：“几瓶啤酒而已。”
李航没机会和阿标告别，被陈正坤拽走了，划拳碰杯的声音也被关在了门后。
陈正坤的身边好像总是这种情况，他从热闹的中心离开，越走越远，他身后永远热热闹闹，身前又是李航捕捉不到任何内容的寂静和黑暗。他走得太快了，丝毫不留恋，好像他不是宴会的主人一样。
李航想到这个，回头看了看。
“还担心阿标？”陈正坤搂住他脖子，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我也喝多了，你送我回房间。”
李航小心闻了闻：那些酒味和烟味都浮在他衣服上，根本不是他散发出来的。
“你是舟舟么？”陈正坤贴在他额角笑说。
李航还有什么办法？他是个死人，是张烙熟的饼，他没有任何办法。
“楼太老了，没有电梯，”陈正坤扶着李航慢慢走，“要不要我去找舟舟来？”
「不用，」李航连忙说，「我知道台阶大概多高。」
“啊，”陈正坤叹了口气，“楼道里连个灯都没有，看不见你说什么。来个茶园也能喝成这样，真是没什么事做了。”
陈正坤抱怨的时候，李航松开了他的胳膊，自己摸索着走了三个台阶，然后拍了两下手。他用声音告诉陈正坤他会上台阶，却听见陈正坤笑了。
“我们航仔，李大师，”陈正坤说，“我打开手机闪光灯，看到你是怎么快速地上台阶了。”
「好像，」李航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很迅速。」
陈正坤踩住第二个台阶，轻拉他的手腕：“来。”
李航又跟着他下了楼梯，站在他身边，他听见拧铁把手的声音，然后湿寒的夜风扑面而来。
“今天外面很黑。没有月亮，星星也不够亮，所以从楼道的窗户里进不来一点光。”陈正坤对他说，“我把闪光灯打开了，立在窗户前面，能看见你的脸。”
李航听到这，连忙笑了一下。
“哎，就算是我们航仔的美貌也抵不住闪光灯的鬼片效果。”
李航就不笑了，试图向陈正坤说的黑暗中躲一躲。
“别躲。我逗你的，定胜糕潘安怎么样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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