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坤出门就把皮衣服团成一团塞进备箱里，穿了件短的白t跨在小毛驴上，迟迟不发动。脸色比衣服上的骷髅印花还臭。
十二月上旬的天气，靠着年轻人的火气还是能抗一阵，但一动不动抗一个小时，还是有些长了。陈正坤第五次打喷嚏的时候，阿标忐忑地凑了上来，小声问：“坤哥，啥时候走？”
走个屁。陈正坤正是气头上，而且还想不明白，自己一表人才怎么就被一个看不见的嫌弃了？可能就是因为他看不见，才这么光明正大地嫌弃他。要是看见他有多帅，兴许脾气就好了。
“阿标，”陈正坤清了清嗓子，认真问，“我声音听起来怎么样？”
“有点杭州口音，但是总体挺标准的。”
陈正坤咬牙切齿：“我说。听起来好听么！”
阿标把眼睛闭上了，对陈正坤说：“坤哥，你背点诗歌。”
“我要是会背诗歌，我就去考大学了！”
“挺好听。”阿标闭眼睛说：“红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阵声音可难听了。”
“嗯。”陈正坤随口应，又打了个喷嚏。
阿标腾地睁开眼睛，关切的问：“坤哥，你皮衣服脏了？我去给你买件新的，然后再从意大利订一件。”
“没脏。”
“那怎么不穿呢？”阿标有点着急，“这天还是挺冷的，要不咱们先回家吧。”
“嗯。”
陈正坤随便答了一句，人却一动没动，直瞧着徐芳挽着李航的胳膊出来了。他的衣着应该是有人细心打理，浅驼色的大衣，搭配浅灰色的围巾，牛仔裤也挽得很整齐，鞋子也是浅色，没有鞋带，擦得一尘不染，和杂志里走出来的差不多。那俩个人走得很慢，行人匆匆的医院，他们愣是走出一种漫步湖边的感觉，徐芳一直说些什么，李航有时摇头有时点头，还会对她笑。
安安静静的那种微笑，好像他小时候的夏天，微风吹过西湖的样子。
陈正坤感觉自己刚消停两天的牙，又要鼓出来了。他又打了个喷嚏，竟然发现李航好像往他这边偏了下头。
“林、”陈正坤提高了嗓门：“林鸿标！”
“卧槽，”阿标吓一跳，“坤哥，我这呢，你嗓子疼不？”
陈正坤没理他，还是看着李航。他真地转过头来了，眼睛盯着虚空看了一下，又把头转了回去。他脸上的红印子还没消，但陈正坤心里不知为什么，非常高兴。他使劲儿拍了拍红毛的肩膀：“好！阿标！”
“坤哥，”红毛咬牙坚持，“坤哥你说。”
“我有点感冒了！给我买点药去！”
“坤哥，”红毛疑惑，“后头就是医院，你带医保卡了么？”
陈正坤一边恨红毛不争气，一边余光盯着李航。陈正坤看见他的小皮鞋顿了顿，然后伸手拽了下徐芳，往他这边来了。
陈正坤这时候才真切地觉得有点冷，还非常想再打喷嚏，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又把眼泪忍回去，反复几个来回，李航和徐芳终于到他面前了。
李航还是很酷的样子，徐芳看了看他，笑了：“坤哥这是？”
“锻炼身体呢！”陈正坤装成不经意的样子：“你们看完大夫了？”
“看完了。”徐芳应了一句，没多说。
“哦……”
陈正坤拖着长音，李航知道这人又想问他嗓子什么时候好，这次也没拉徐芳，徐芳等了他一下，有点含糊回答：“大夫说以后能治好的。”
“以后是多久啊？”陈正坤又笑了下。
“这个，”徐芳也笑了一下，“我也说不好。”
季末的冷风吹来，已经忍到极限的陈正坤，还是打了个很扭曲的喷嚏。李航听着他那边小鸡一样“唧——”的喷嚏声，无声地笑了。他松开徐芳的胳膊，朝着陈正坤那边走过去，然后很没面子地撞在了一个铁东西上，感觉下巴应该红了。
“你没事吧？”陈正坤低头问他，连呼吸都带着冷气。
这么高的倒视镜，也不知道这人骑的摩托到底多大。李航摇了摇头，想问问他衣服去哪里了，又觉得交流起来很麻烦，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递过去。
“我不用，我不冷，”陈正坤手脚冰冰凉，心里暖洋洋，“你快穿上。”
李航又往前递了递，眼看着要按在陈正坤腰上。陈正坤没动，脖子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但也没伸手去接。眼前这人停顿了一下，又向前走了一小步，离陈正坤更近了——松开手，就能扑在陈正坤怀里的距离。陈正坤感觉自己上下牙开始打颤，用舌尖死命抵住了上颚。
李航没有再向前，单手做了个穿衣服的姿势。
“真给我？”陈正坤缓了缓呼吸，低着声音问。
不等李航回应，徐芳在后面笑着说：“天气怪凉的，坤哥拿着吧，小航想和你交个朋友呢！”
陈正坤有点怪徐芳多事，淡淡地点了个头，又问李航：“圣诞节一起出去玩？”
李航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可他又实在担心陈正坤再误会自己不想和他交朋友，以后给芳姐难看。他抬起脸，冲着陈正坤的方向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摇了下手指，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虽然又是一次拒绝，但陈正坤很高兴。他心口唯一还热着的血，顺着血管流淌，温暖了他身体每个冰冷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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