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色已然黑了，又有黑云压雨，比往常夏夜里都要暗了许多，这时间怕是村里出了什么事儿，凤三带着贺八又急往那声音来处去，夜间天暗又是雨将临，确实是鸡鸣狗盗的好时间。
“一会见了人别动枪，别吓着人，将人绑了送到管事哪儿去由他们去做裁夺。”凤三低声吩咐一同来的贺八，二人都将手枪按回到了枪套里，凤三生怕贺八拿惯了枪一时拔出来吓人的，只好又多嘱咐了一句。
二人夜间潜行，因着有兵进村，多少人家还是点的灯火通明的，只是门都是闭着的，唯独其中一户人家门开了半扇，连屋中偷出来的灯也暗了一半，凤三冲贺八示意，定然是那户人家了，二人一左一右闪到门那儿，侧耳听了半晌，果然是有声音从里边来的。
凤三打了个掩护的手信率先冲进了屋中，堂屋中没有人，右边隔着门帘的是睡人的里屋，半边门帘掉在了地上，他一个箭步冲进了房内。
凤三全然忘记了他方才同贺八说的那句话，愤怒满溢出了他的脑袋，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等他回过神来，他地枪已经抵在同他穿着一样北洋军服那人的头上。贺八比凤三晚进去一步，只看到凤三直接将这人从榻上掼在地上，他脑门上的血已经混在地上，便如同那榻上那个露了一半肉曝在空气中女子满脸泪也混在被褥中。
贺八直接冲上去抱住凤三狠狠地压住了他的枪，就在这一会功夫，榻上那女子就要够柜子上的针线篮子，篮子中明晃晃的剪刀一下子将凤三惊醒了过来，他脑中炸出一声响，甩开还抱着他没反应过来的贺八，一把伸过手去。
血顺着滴下来，眼看要到了被褥上，又是一只手伸过来将那血接住。
“姐姐，不要让我手上的血脏了你的被褥。”凤三极尽挤出自己最温和的声音同那女子讲话。她手上的剪刀狠狠地贯穿了凤三地手，那女子一心求死狠狠地扎进去，却见扎得凤三满手血的，连忙哭喊着松开，将自己裹回到了被褥中。
凤三将剪刀从手上拔下来，随手扯下衣服包扎止住血。
“嘘，姐姐你别怕，今天的事儿，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知道，你别怕。”凤三对着那女子极尽温柔，转身脸沉地叫人可怕，他左手从枪套里取出枪，往地上那人压去。
“你！你敢！我可是…”地上那人急急地尖叫，他仿佛已经能够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凤三丝毫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拎着往外拖。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犹豫，等这冲上头的愤怒下去时，他或许回想这个人是谁，或许回想这个人背后时哪个势力，是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得罪的。只有现在，在他还想着方才屋中那情形的时候，他才能如此愤怒又冷静的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不管你是谁，你今日之行违背《大清律例》、《北洋军纪律条例》、《违反午年秋季河南彰德府大操教令》，我以炮兵营参谋决议对你处以就地枪决，恕不上议。”
最后一个字落尾，是一阵被压到最低声音的枪响和因近距离射击溅的满脸血的凤三。贺八甚至连阻止都来不及，方才还在叫着的那人彻底没了声响。这是凤三第一回正经的杀人，他轻轻地将脸上的血抹了又站到那里屋的外窗，他想伸手去瞧瞧那窗，却发现两手上都是血，他只能轻轻地开口。
“姐姐，你别怕，我保证过，今晚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我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你别怕。”凤三柔声地安慰着，又看向一边还干净地贺八，叫他修好内屋地门帘，又关了门。风三才拖着那具尸体往外走。
“去告诉卢参谋，查这个人是哪支队的，是谁允许他这么做的。”凤三的话冷的令人发抖。
而就在他们要到了仓库之际，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凤三没有进仓库，就这么站在雨里，那具尸体就躺在他的脚边，只是这天黑黑的无人瞧见，流水一般的人往他身边走过，直到卢永祥打着伞站在他边上。
“军法处置地极好，是张彪手下的，他爹是第三镇骑兵营营长，我已派人往段统制那儿送消息了。”卢永祥还是一贯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惊讶，就陪着凤三这么站在雨里等着所有人回到了仓库。
卢永祥将王青带的那队人安排至仓库外围团团围住，不叫一个村民进来，才叫人点了火把照亮躺在地上那具尸体，最后来到仓库的是张彪。
“阿武！”
凤三猛地回头，最前面骑马的张彪身后窜出来个人，一把冲过来跪在地上那尸体面前。
“是谁干的！那个狗娘养的干的！”
凤三转身退出伞下，他突然怒极笑了出来，满脸的雨水和着雨声将他的笑掩盖了下去，他瞥见那抱着尸体那人一倾倒胸口掉出来的东西，那明显不该是这个来秋操的兵该有的，一只并不怎么名贵的银镯子，凤三甚至能在火光里瞧见那银镯子上细心缠着的红绳，就如同方才那姐姐在见到上缠的红绳一般。
凤三一脚将那人踹在了地上，顿时，除了雨声外不再有一点声响。
“我以炮兵营参谋的名义对你军法处置，段统千万交代，此次秋操，不得干扰村民，不得动村民任何财物，以粮征购，你。”凤三捡起地上那只银镯子，“严重违纪，去领三十军棍。”
“慢着。”
“怎么，张营长有何异议？”凤三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并无异议，只是，不过是一只银镯子，三十军棍未免过严了，且眼下是秋操要紧时候，行军耽误不得，留着等秋操结束再行惩处罢。”张彪说着就要人去拉地上那人。
凤三上前拦在了他们身前。
“正因为秋操行军紧要，才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今日便要所有人看着违了军法是何下场，地上这人，强闯民宅，强盗民财，强抢民女，就地已然枪决，此人强盗民财，三十军棍已经是看在行军紧要的份上留他能跟军了。”凤三毫无退让。
“段云业！这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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