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所带动的，还有周边所有的沙石和草木。
浮空掀起尘埃，遮天蔽日，许多粗壮大树断折，全朝他而去。
这是我的抵死之抗，连鼻下和眼眶滚落下来的鲜血都是冰凉的。
随即我松开手，抱紧呆毛往下面跌去。
若是褐鸟将我击落，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否活着，因为它们的目的说不定就是杀了我，如果再将山石摧毁压下，我极有可能已成肉饼。
但丁若观不同，我掉下去，他只会来救我，绝对不会落井下石。
身子最后撞在一片乱石上，身后包袱散了一个，玉石宝器，零乱一地。
我爬不起来，苟延残喘着一条命，清晰的感受到脏腑和四肢被摔碎的剧痛。
无能为力，只能等着这些痛意消散，耳朵却听到丁若观追下来的动静。
这里范围很广，但我的血有气味，他要找到我并不难。
好受一些后，我强撑着抱起呆毛，蹒跚去寻可藏身之处。
未出几步，我停下来，抬头看向前面。
庄先生一袭白衣，目光静而深，凝在我身上，双眉轻皱着。
我咬牙将腰背挺直，抬头正目看着他。
“让我救你，”他开口说道，“我定保你无虞。”
天空又响起鸟鸣，我抬起头，那些褐鸟纷纷扑翅，长鸣飞来，似是乌云，翻滚着汇作一团浓墨。
“别那么倔，哪怕是为了杨琤，你现在也得活着。”
左后方传来动静，我微微侧头，看到丁若观落了下来。
也许碍于庄先生，他并没有上前。
我不知他们是否认识，按照崇正郡所听，庄先生至少和原清拾他们是认识的。
“小姑娘，”庄先生又道，“便开口吧。”
这不仅仅是开口这么简单，这还是我的心理防线。
我知道一旦开口，对我意味着什么。
妥协便如滚雪球，一旦有了第一次，便有接下去的无数次。
何况，我根本不想妥协，哪怕死，我也绝对不向他开口。
我转向那些大鸟，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渍和泥沙。
每次缓过来一些，就总觉得自己还有继续拼下去的力气，这个感觉倒也不错，证明我永远倒不下，垮不了。
深吸了口气，我抱紧呆毛，忽的拔腿，迎着那些大鸟奔去。
“小姑娘！”
“姓月的！”
速度自然不比他们，我趁乱垂头咬碎自己的手腕，在庄先生抬手握住我的一瞬，我飞快吟念八鬼上决。
他吃痛缩手，怒声斥我。
丁若观从我身旁冲向前面，去对付群鸟，我转身往另外一边大步跑去。
“小姑娘！”庄先生怒喝，转身追来。
这时剑啸乍起，一柄冰蓝色剑光自远处射来，恰击向庄先生所在位置。
庄先生飞快侧身，大袖将剑影化尽。
我心念大动，狂喜陡然而起，眼眶却在发酸。
我忍住了哭意，加快速度狂奔，泪眼中看到一抹熟悉黑影，庄先生却在这时一把将我拉扯回去。
我再吟八鬼上决，尽管手腕上伤口恢复极慢，但对已有防备的他而言，没有半点用处了。
我用力挣扎，他皱眉看着我：“小姑娘，别动。”
“放开初九！”杨修夷喝道。
我朝他看去，眼泪一点面子都不给我，顷刻掉了下来。
这般冷的天，他穿着单薄的玄色衣衫，身姿颀长清瘦，宽肩瘦腰，一身玄色近乎隐于幽暗。
我垂下头，将眼泪蹭在抱着呆毛的左胳膊上。
身后传来动静，是一只奔来的火麟，正在对付那些褐鸟。
“小姑娘……”庄先生声音变低。
“他说他喜欢我，”我对杨修夷说道，“你信吗？”
杨修夷浓眉轻拧，看向庄先生，冷冷道：“白悉真人。”
“你可以带人回去了，欠着秦域这人情，日后可不好还，婴族也不会放过你的。”庄先生说道。
杨修夷举起长剑：“放开初九。”
庄先生笑了笑，温和说道：“杨琤，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战怎知是不是，”杨修夷声音变沉，“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喜欢，”我又说道，“他待我很不好，一直烦着我，我本来就觉得活着没劲透了，如果他非要将我强行带走，我就架口油锅，将我自己活炸了。”
“胡说什么！”杨修夷立即说道。
“小姑娘！”庄先生低声喝道。
我越说越伤心，眼泪又掉了下来：“你替我照顾好我师父，还有我在盛都的店，还有木臣，木萍她们，好歹也是跟过我先祖的。杨修夷，渊陵若是被封，我便进不去了，我的浊气怎么办，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哇！”
我张开嘴巴，嚎啕大哭。
一开始本只想随便说点什么话，分一分庄先生的心，然后趁乱再做点什么，却不知为何，我现在什么都想往外倒，一直被再三压抑的苦楚瞬间岩浆爆发一般，突突的冒出来。
“我好命苦啊！烛司一直喊我短命鬼，其实，其实我不仅仅是短命鬼，我还是苦命鬼！”我泣不成声，“我好久没吃东西了，连水也没得喝，稀奇古怪来了这里，便一刻都没有安宁过，呜呜呜……我现在，又困又饿，我还要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
“水和吃的，我想过给你，是你不要。”庄先生轻声说道。
“呆毛还昏迷不醒，我好担心它，”我的眼泪掉的越发的凶，“哇！！！我受够了！受够了！！”
明明都没喝水了，压根不知道这些眼泪自何处而来。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就是想哭。
“丫头！”庄先生声音有些急，“你别哭了！”
“你松开我！”我哭道，“你别碰我！呜呜呜……”
他沉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杨修夷，顿了顿，竟真的将我的胳膊松开了。
我抹掉眼泪，抬眉看着他，胸背一抽一抽的。
“他一来，你就像个小丫头，”他叹气，“可我当真不想让你去到他身边。”
我吸了吸气，将哭声压下，冷冷道：“都说了，别再叫我丫头。”
“好好好，不是丫头，是小姑娘，”他深深看了我眼，“……我翻书的速度，当真及不上你的变脸。”
“你真放我过去？”我狐疑说道。
“还有那么多光阴，你总会喜欢上我，我等得起，”他一笑，神采满是自信，“我所说的那些话，你莫忘。”
“你说过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说道，“别再让我看到你，以及，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你这丫头，”他又笑了，“话不要说的这般绝对。”
“想知道为什么吗？”我也一笑，“因为，你没杨修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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