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辞，周生叹。”一语极过，歌舞已停，那女子收下了手中的动作，冲着殷无方行下了礼节，却是并没有立刻告退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的容颜充满了信心。
“圣上。”封王连忙讨好的举起了酒杯，一字一语道：“这是臣王特意为您准备的，您可满意？”
封王口中言说的是这歌舞，还是说眼前的这个人，殷无方不得而知。只是这两样东西，不论是哪一样，他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诉说出满意二字。
冷冽的眉眼扫过了那眼前类似于他心下苦苦惦念之人的容颜，那女子似乎注意到了殷无方冰冷的视线，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许久之后，殷无方方才轻声的诉说出口：“你和皇后应该也只有封后大殿上的一面之缘吧？仅此一面，就寻到了和她这般像的人。”
封王打了一个冷颤，不知晓殷无方心下所想，只得先恭敬的垂下了身子，附和道：“皇后娘娘明眸皓齿，宛若天仙，臣王自然记得。”
“朕记得朕早就说过，八城之王，一心皆效忠于天下，不能图有他心。朕当以一视同仁，绝不偏心一分一毫。”殷无方冷声一笑，望向封王的眉眼厉然：“你如此处心积虑，所谓何意？”
如若说方才还云里雾里，听到了这里，封王亦是着实的不敢再故作无恙了，他迅速的跪坐了下来，眼望着殷无方肃然开口道：“圣上，臣王听闻圣上已废六宫，着实想为圣上分忧，才会想方设法的寻到了和皇后娘娘容颜相似之人，臣王绝无他意！”
那女子听罢之后，也着实的畏惧了起来，‘扑通’一声的跪在了他们几人的面前：“民女也只是想为了皇上您分忧罢了，民女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容颜，也不知自己生的像她，还请皇上开恩啊。”
“好一个绝无他意。”殷无方的薄唇向下抿了抿，一个眼神过去，武三便是已经心领神会，两三下的将那个和白离忧容颜相近的女子牵制了起来。
“圣上，您这是……”封王的瞳眸睁得巨大，似是不可思议。
殷无方此时却恢复了淡默，几近冷漠道：“如若当真如你所说，你所做的这一切皆是为朕分忧，朕便成全了你。”
说着，殷无方便摆了摆手，示意道：“上水。”
封王仿佛一瞬之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无法上去阻拦，只剩下双腿难以控制的抖个不停。
女子就在众人的眼前，几近狼狈的被拭去了脸上的妆容。
一抹唇红被抹下，同时拭去了重重叠叠的胭脂水粉。然而这些还都不够，武三直接抬起手来，在女子的耳后抹了抹，最后竟是用力的扯下了一块类似于皮肉的东西。
在民间使用易容之术，是邪术。而在圣上的面前动用易容之术，便是欺君之罪了。武三将那证物呈给了殷无方，令下人将那女子押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句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女子顿时哑口无言，只得再度跪在了殷无方的面前：“民女、民女知错了……”
她认错之时，已然没有顶着白离忧的那一张脸认罪，殷无方的心下舒服了许多，便深呼了一口气，将视线转移而至了封王的面前：“毛邻王，曾经你也浴血战场，为瑄龙国立下汗马功劳，为何如今，竟是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臣王久居毛城，不知京城大事，担忧……圣上会起泯灭之心，出此下策，犯下罪过，难面圣颜。”封王知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得如此嗯喃诉说。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曾想殷无方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朕封八王之时的圣旨已然诉说，朕一视同仁，郡王是身份荣耀所至。而八王则是因为功高所得，象征着四海八荒的安宁与昌盛。朕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么？”
“臣王……”封王支支吾吾，没有言说出口任何话语。
他不言，殷无方便等着，一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默然道：“臣王罪该万死。”
“不论前朝荣耀与否，起了歹心，蒙骗于朕，便已然不配做封王之名。”殷无方微抿薄唇，声音却是浩荡：“你曾是功臣，如今功过相抵，了无相欠。该怎么做，你自己心中明白。”
“臣王……不，草民明白了。”封王垂着脑袋，只得应了下来。
殷无方不再看眼前让自己憎恶的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默默补充道：“朕此番微服私访，所到之地，并未昭告于天下之事。你自己辞去圣务，今日之事是天下丑事便莫要再提及了。”
“谢圣上。”
殷无方终是看在封王昔日的功德，守住了他最后的尊严。封王缓慢的点了点头，除却感激之外，心中便只剩下了悔恨之意——对自己的悔恨之意。
“圣上，那个女子该如何处置。”武三在一侧默默的提醒着。
“朕揭露这个谎言的时候，她并未独自拦下此事，声称此事与毛邻王无关，而是直接道出因果。可以看出，她并不是毛邻王的人。”殷无方挑了挑眉心，声音充满了嘲讽：“还真的是随便寻了个人来糊弄于朕。不论是官臣之女还是民女，一并废黜为庶人吧。”
“是。”武三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便应允了下来。
这世人皆云，皇后离去之后，圣上变了。然而直到这一天，他们方才知晓，殷无方的改变不再于他荒淫朝政，不再于他的心灰意冷。
相反的，他举手投足之间全然都是帝王的气息，哪怕现在不过身穿着一身布衣。
他的改变，在于没有了那个人柔软的安抚，他更加的雷厉风行。他将这天下山河都看做了白离忧的模样，然而又不准许这天下万物来玷污于她的神圣。
此事过罢，他们便并未在这毛城做任何的耽搁。下一站，近在咫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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