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未将头轻轻靠在老太太肩头，汲取着老人身上那被岁月凝练出的温暖，一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她轻声道：“祖母，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主意，母亲原本也是不同意的，这世上最心疼我的果然还是祖母和母亲，就连听到这件事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
明知道顾青未是在替秦氏开脱，老太太仍被顾青未逗笑了。
指尖在顾青未额头上点了点，老太太轻叹一口气，道：“欢姐儿，祖母知道你向来主意正，说说看吧，选中秦家那小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
老太太半点也没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嫌弃。
在她心里，她最疼的孙女儿要择婿，那就该让各家最有出息的儿郎都站成一排，让她的欢姐儿挑选才是。
秦明？
那是谁？
顾青未的唇忍不住上扬。
秦明当然没有那么差，只是老太太将她看得太重而已。
将上次与秦氏说过的理由再说了一遍，顾青未最后强调：“祖母，这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与母亲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过些简单的日子，像母亲这样嫁个有出息的男子，成为宗妇，然后操持一大家子甚至一个大家族的大小事务，虽然在别人眼里算是风光无限了，可是其中的辛苦，祖母肯定体会很深。”
老太太闻言，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就如顾青未所说的那般，一族宗妇看似风光，但内里的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了。
男人在外打拼，并不意味女子在内宅就能安享富贵。
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顾氏宗妇，这几十年几乎都是在权衡利益、苦心谋算中度过的，爷们儿与哪家亲近与哪家疏远，她得跟着对哪家的女眷或亲近或疏远，还得时刻关注着那些只在后宅女眷之中流传的消息，因为里面有可能得出一些惊人的信息，族亲有什么困难找上门，作为宗妇的她必须得用亲切的态度接待，还要视情况看要不要帮忙，又帮到哪种程度，族里哪个后辈值得培养，哪个需要放弃，还有繁杂的后宅琐事……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很容易就让人感到心神疲惫。
老太太也是到秦氏能担得起这重任之后，才算是过了几年轻松日子。
所以，她很容易就被顾青未说服了。
她希望顾青未嫁得好，但她并不希望她最钟爱的孙女儿跟她一样辛苦劳累。
想想自己那些年是如何如履薄冰走过来的，再想到欢姐儿也要与她过一样的日子，老太太就忍不住心疼。
可到底，秦明在老太太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孙女婿人选，所以她还是有些不乐意。
“欢姐儿想过轻松日子那就过轻松日子，可秦家的明哥儿就没有一样是出众的，其他家族的好儿郎多了去了，要不，欢姐儿再慢慢挑挑看？”老太太试着与顾青未商量。
顾青未默然。
对她来说，嫁给秦明或者嫁给其他世族嫡子其实无差别，只不过秦明是她最熟悉的而已，之所以如此快的就下了决定，正是因为宁致远的突然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
若是她再不赶紧将自己嫁出去，可别又阴差阳错的与宁致远扯到一起？
但这些，却是她不能向老太太解释的。
“祖母……”抱着老太太的手臂，顾青未撒娇般地摇了摇，“别家的好儿郎我可见都没见过呢，而且真的嫁给明表哥，婆婆就是大舅母，舅母那么疼我，肯定舍不得我受半点委屈，要是我和明表哥有了什么冲突，说不定舅母还会帮着我教训明表哥呢。”
说到后来，顾青未故意沾沾自喜。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是顾青未故意的，但她也只是点了点顾青未的额头，心里却真的开始考虑起秦明来。
凭心而论，秦明虽然不出众，但也绝对不差。
秦家长房嫡次子，容貌也算是不俗，性格热忱开朗，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也简单，虽然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却完全符合欢姐儿想要过轻松日子的要求。
虽然上面还有个长兄长嫂，长嫂听说又是个精明厉害的，但婆婆却是极疼爱欢姐儿，等到婆婆不能护着欢姐儿了，他们这一房也就要分出去了，照样是欢姐儿自己作主，不用被任何人压着。
背后有秦家，手里再有银子，嗯，这样的日子，好像确实也不错？
不知不觉的，老太太就顺着顾青未的话头思索起了顾青未嫁去秦家之后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顾青未一看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些动摇了，“祖母，您想想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快活，将来再生上几个儿女，他们若是自己想要上进，那咱们就寻了名师教导他们，若是他们希望过自由散漫的日子，那就让他们快乐成长，然后做一世富贵闲人……”
这样，真的很好。
良久，老太太才从顾青未所描述的场景里回过神来。
她看着顾青未，眼里一时便有些伤感。
明明仿佛昨天还是那粉嫩嫩的一小团，一转眼却成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她已经老了，待欢姐儿嫁了人，她又还能见她几次？
若不是不想让旁人笑话顾家的姑娘嫁不出去，老太太都有替顾青未招婿的想法了。
好半晌，敛下眼中的伤感，老太太抬手拍了拍顾青未的背，没好气地道：“小姑娘家家的，不害臊说起自己的亲事也就算了，居然连儿孙之事都已经打算好了，让别人听了去就该说咱们顾家的姑娘不知羞了！”
话虽是如此说，但老太太却已经默认了顾青未挑中秦明的事。
即使如今没有了前朝时的荣光，但顾家确实不需要用儿女亲事来牟求利益。
她的欢姐儿，自然可以过她想要过的生活。
哪怕，她其实并不完全满意，但毕竟是欢姐儿自己要走的路，只要她喜欢，她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对她这个做祖母的来说，只要她最疼爱的孙女儿能一直带着这样的笑容，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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