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清的剧烈反应，勾起了李云轩更大的诉说欲望。昔年的往事流水不断从他口中倾吐而出，是他珍藏难忘的回忆，却是她横贯两世的折磨。
“够了，李云轩，闭嘴，闭嘴……”沈沐清一阵天旋地转，痛苦的大声制止他。
他像着了魔怔，就是不听。听到动静的差役跑了进来，提起棍子在铁栏上一顿猛敲予以威慑，李云轩方住了口。
在看沈沐清已是面色惨白，直如受过刑般。她眸中仇恨的火苗熊熊燃起，紧盯李云轩，几乎咬碎了银牙，方能张口。
“李云轩，你该死。我恨不得能亲手了结你。”
“清儿，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可以死在你手中。”他嘶嘶笑着，眼中有癫狂的光芒流转，像是抓到了她的弱点，一点点攻陷蚕食。无他，反正他也是要死的人了如果能在死前给一个索求一生却不得的女人，留下一个足够深刻难忘的记忆，也是好的。
即便日后她想起他时，只有憎恶恶心，那也比永生永世的遗忘好。
他这一生少年不得志，父亲寡恩，母亲又不懂他，别人给尽的也只有白眼奚落。等他凭着阴狠手段稍稍熬出头时，却又遇到了一生的克星。
那个克星得到了所有他希翼得到的东西，并重新将他打回原形。他再度成为了被人嘲笑，甚或已经被开始遗忘的人。
他不甘。
“清儿，你知道吗，九天后是我忌日，也是我的生辰啊。二十三岁的生辰……哈哈，”他癫笑起来，因为笑的过于剧烈，脊背不受控的拱起，如同被抽掉了筋骨。
“我活了二十三年，却只有三年扬眉吐气……可在这三年里，我也失掉了一切，我的娘亲，我亲如兄弟的护卫，我仅有的忠仆，还有始终瞧不起我的爹爹……还有你，我失掉最宝贝的，就是你……”
沈沐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方才太过激动，险些着了他的道，这会对他的话，已经不牵动感情了。
“……是景承煜，是那个姓景的狼崽子，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女人，我的江山……清儿，你以为他的心机不阴险吗？他单单把杀我的日子定在九天之后，就是想让我死也要成个笑话，好……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就死得轰轰烈烈给他看，哈哈……”
沈沐清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最后时刻的谢幕表演。等他因为说得过多，咳嗽起来时，方开口道，“你真可怜，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口中所言的那些被人夺走的东西，从来就不属于你，真正属于你的，却被你自己亲手毁掉了。”
她扬了扬下颌，一脸高傲的冷睨着他，接着在他愣怔刹那，把那个香囊抛了进去。
香囊落在李云轩的脚边，他如同被惊吓到一般，低头去看。满眼惊恐。
“她到死都没有舍得埋怨你一句不是。你听到这些，是不是很欣慰？李云轩，这九天你就好好陪着她，然后带着你满身的罪孽，下十八层地狱吧。”
说完，沈沐清想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般，转身离开。任凭身后那人如何发疯的呼喊着“清儿”，也绝不回头。
在这一刻，他在她心中已经死了，所有的宿怨，了解了。
坐上马车，莲华见她脸色不好，忍不住问，“是不是里面那个又惹到你了？”
“没有。他一个活死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沈沐清笑了笑。
“那就好。”莲华并不放心，又揭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时候不早了，你还打算去卫园吗？”
“这回……就算了吧。”沈沐清倦怠的说道。除了天色不早，她此时的心情恐怕也是一个原因。虽说不在意，但刚刚到底动气了一场，此时有所平复，却绝不是无波无澜。她不敢保证以这样的状态，可以从容应付一个随时准备挑出她不是的老太太。
莲华点点头，却不免提醒，“王爷那边也得交待一声吧。”
“等回府再说吧。”沈沐清想赶快离开这里。等马车走进长街，将天牢远远抛在了身后，她才觉得所有昔日背负的东西，真正甩脱掉了。
城里的商铺开的不多，沿街的花灯也比往年少，而赏灯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即便今年雪打灯头，是吉年景象。
马车几乎拔足而奔，一点阻碍也没遇到，快到沈府的巷子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车里的两人都没准备，不免身子向前冲了冲。
“怎么回事？”沈沐清冲外面问道。
车把式撩开车帘，“姑娘，路口那站个人。”
站个人有什么奇怪，绕过去不就得了。沈沐清一边想着，一边探出头去。却见前方，被白雪覆满的路上，一个人撑着一把油布伞。皂黄的伞面上已铺了一层雪，与他身上的白裘一般醒目。
竟是景承煜。沈沐清怔了怔，又回头瞧了一眼莲华，道，“我过去瞧瞧。”说罢，跳下了车。
景承煜看见她向着自己走来。轻吁口气，这才迈动冻得有些发僵的双腿迎上去。
把伞遮在她头顶，她扬起头看着他，问道，“在外面等很久？怎么不进院子？”
“进去了，被你爹赶了出来。”不知为何这话从景承煜口中讲出，让沈沐清有些想笑。却忍住了。
“今天实在是对不住，我……”她歉疚的垂下脸。
“我都知道了。”没等她说完，他便截住，“也是我考虑不周。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也无需刻意为之。”
沈沐清很诧异他没有露出一点生气的意味，疑惑打量他时，他已经拉紧了她的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沈沐清被他拖着走了两步，问道。
他转头，笑眯眯道，“别问，到了就知道了。”
简单的跟莲华交代了几句后，景承煜便拉着沈沐清坐上了另一辆马车，然后重新沿着那条人气冷淡的大街向南而去。
穿街过巷，一直走到了楚江河畔，方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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