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的人再不愿意，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抗议批判，提出律法的人是皇后娘娘，就连皇上也是同意了的。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他们敢有什么意见？
那不是明摆着打皇上的脸，和天家过不去吗？
而大多数女子，对此，拥护的声音却出奇地高。
荣昌公主休夫的事迹广为流传，经过说书先生嘴里，改编出了好几个版本，逐渐成为一桩美谈。
就连皇后娘娘的形象，也悄无声息在女子们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是全体女性的光辉时刻，女子的地位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重视，乃至很多年后的今天，依旧有不少人感叹荣昌公主和皇后娘娘的伟大和勇敢，正是因为这二人开创下先例，才有更多的人敢于迈出尝试的一步。
然而，这都是后话。
——
此时的乾清宫。
被议论的对象之一荣昌，她坐在花架下的藤椅上，轻轻摇晃着椅子，沉思一会儿，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还是无法想象，皇兄居然答应了你的请求，要知道这件事说来容易，可实施起来，阻力不知道有多大，昨日路过养心殿的时候，我还看到御史大夫那个老古板在殿外跪着，让皇兄收回成命呢。”
她一边说着，有些不可思议地叹息出声。
而不远处，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明曦，手帕遮住了脸，她瓮声瓮气的声音自底下出来，含糊不清中带着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荣昌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她直起身子跳下藤椅，三两步走到明曦跟前蹲下，戳了戳她的手臂，语气带了些好奇，“你跟我说说呗？”
明曦动了动，脸上的手帕滑落下来，露出瓷白的肌肤，她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半眯着眼瞅了她一眼，姿态懒洋洋的，莫名像院子里打盹儿晒太阳的猫。
盯着荣昌好奇的脸，明曦轻轻打了个呵欠，小脸白的发光，鼻尖耸动溢出一声哼笑，“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之前还一副死脑筋的样子，突然之间就作出决定了？
荣昌垂下头脸色颇有些不自在，她手指搅在一起，好半晌才轻声开口，“我想通了，人活一辈子，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活得开心才重要。”
明曦撑着眼皮看过来，眼神透着古怪，“这么高深的话，不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荣昌瞪她一眼，带着恼羞成怒，“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的吗？”
明曦没吭声，眼神好似在说，“你说呢”？
荣昌气得咬了咬牙，转而泄气下来，“好吧，其实是因为前几日碰到了国师大人。”
明曦反应了一会儿，才从脑子里搜罗出来什么，下意识出声，“姬云止？”
脱口而出这个名字，胸腔中不由荡起一种名为古怪的情绪。
她有很久没见过姬云止了，准确来说，是回宫以来一直没见过，说来也巧，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二人从来没遇到过。
而且听绿药说，对方神出鬼没的，行踪不定，长时间不在宫里。
可明曦却不敢放松警惕，姬云止此人太邪性，她也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爆炸了。
以越离夙的性子，不可能没察觉到此人的危险，可他还是将对方放在身边，还给予这么大的权力，这出发点就很让人深思……
明曦没有遮掩自己的疑惑，“你不是挺讨厌姬云止吗？”
小时候被罚之后，荣昌见了姬云止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荣昌显然也想起了往事，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支吾着，“那，那会儿不是年纪小么？”她迟疑了一下，才继续下去，只是说的内容却让明曦不敢苟同，“而且，我感觉，国师大人挺好的。”
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心肠不坏。
姬云止是个好人？
明曦不置可否，她半阖着眼陷入沉思。
“喂，该你说了。”
荣昌回过神来催促道。
“你皇兄为什么会答应呢？”明曦自顾自的提了个问，然后接着回答，“大概是因为，他是个明君吧。”
不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荣昌，只因为他是个明君。
他看到了百姓真正的需求是什么，也知道男女地位的差距，这样的差距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但是他愿意给这个机会迈出第一步。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律法颁布，大家预料的大批离婚现象并未出现，家庭反倒越发和谐。
女人不必再一味的忍让，男子也开始反思自己的缺点。
大家似乎这一刻才意识到，这条律法存在的意义。
社会地位可能不平等，可爱是平等的。
你有不爱的权利，我也有，双向的奔赴才有意义，反之，最坏不过一拍两散。
明曦晃荡着脚，漫不经心地想。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帝王。
身处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本可以不听不看不管，继续做他的帝王，治国安邦，享盛世太平，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即便百年之后入土，史书上也不会有关于他的半句不是。
可他做了，即便这样做风险很大，动了封建根基，朝臣冒死直谏，文人写诗痛斥，他还是义无反顾做了。
何等狂妄不羁，嚣张肆意。
明曦心底叹息。
护兄狂魔荣昌想也不想，“皇兄他当然是个明君了！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脸红，越离夙初登基那几年的风评不太好，人人都骂他暴君，即便现在他做出了那么多丰功伟绩，那些人不会在明着骂，可骨子里的认知是很难改变的。
荣昌有些懊恼。
正因为她知道皇兄有多好，所以就有多为他打抱不平，明明他那么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抱有偏见呢？
正泄气的时候，荣昌听到她那位嫂嫂声音又轻又软地叹，“是呀，他的确很好。”
荣昌微怔地抬头，欲看向明曦的视线却被门口的人吸引。
她看到皇兄站在大片大片紫藤花下，花瓣落在黑袍上，他容貌风华绝代，眉骨蕴着风流意态，眼底晦暗难明。
风吹过，少女的声音明媚鲜活。
“不论是帝王，还是兄长，他都做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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