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冷气，手心蠢蠢欲动。我一字一句同他道：“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对，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可他仍旧是一派正义凛然的模样，他着急道：“是他们活该！我听了姐姐的话，好好看住了他们，没放人过来。是他们在一块儿言语污秽出言不逊，而且姐姐你不是也道要拔去他们的舌头么？我不过是帮……”
他的辩解戛然而止，因为被我的巴掌给堵了回去。
我的手掌在微微颤抖，挥过去的那一刻我没有一点犹豫。我如此相信他，将人嘱咐其照看，然而他却这样断了我的后路。
蜗牛缓缓偏头，重新看着我。我看见他惊异的眼神，还有眼眶里凝聚的晶莹。
“你可知道，你断了那些人最大的价值！我现在关住他们还有什么意义？”我宣泄着不满，将怒意统统甩去了他的身上。
“姐姐！”他高声一句，随即又过来摁住了我的肩膀，“几人而已，我又没有害命！难道没有他们姐姐的事就办不成了吗？不只这一波人，姐姐要多少，蜗牛就去给你抓多少过来！”
他语气沉重极了，仿佛他什么都不曾做过。
我当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我往后退了几步，又吩咐道：“不必。你走吧。”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留下他了。就算他是无心之过，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下他。
他这下终于急切了起来，他语气几近哀求：“不行，姐姐别赶走我。好不容易住了几日像样的屋子，有柔软的床铺，不用再靠幻术苦苦支撑，最重要的是能看见姐姐，同姐姐一起吃饭，这是我数百年来度过的最愉悦的时光了。然而，还不曾持续两日。我犯了错，我会弥补，我这就去给姐姐抓人过来。他们，他们是一伙的，有许多人，我见过……见过。”
“你别再挣扎不已了，你走吧，趁我还不想追责你的过失。”我一面同他说着，一面暗中看了看朱阎。不知为何，朱阎并没有过来，他只站在远处。
“可姐姐答应过我，等我将养完毕再让我出去。怎么，你说话不算数么？”蜗牛立在我面前，他微微垂首，正好盯住了我。
“不算数了，而且，是你不守规矩，任意妄为。”我冷冷说着。
然而，就在此次，我看见了蜗牛眼睛里渗出了眼泪。晶莹的一滴，逐渐漫眼眶滑落到下颌，再两滴、三滴……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满都是自责与悔恨。
我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些？
我很少看见眼泪，看见妖的泪水，这是第一回。清透无比，与晶晶落泪时我看见的别无二致。或许是同一种东西。
蜗牛没有说什么，无声地看着我，可他的眼里像藏了泉水一般，泪水止不住似的。
半晌后他缓缓垂丧着头，声音细微极了，他说：“我去给姐姐抓人过来。姐姐是在气头上，睡觉过后明日醒来就不会再生气了，那个时候我也早把人带过来了，麻烦姐姐再问一遍，想问什么问什么，我一定不会去听，也不会擅自做什么。”
“别回来了。”我告诫着他。
他猛然抬起头，他瞪着我，冷冷瞪着。
我自然也不怕他，这样的眼神我见过许多回。
他语气飘忽道：“姐……姐姐。”
“我说让你不许回来……”
他没有让我继续说，立马冲了过来用双臂将我圈住了。他在我耳畔嘶吼道：“我没错，我都是为了姐姐！”
我用力推开他，随即他便离了我二丈远。我看见的是朱阎。
他抓住了我的手臂，蜗牛被他一掌推开，甩去了楼阶上楼。
我立马拦住了朱阎，我不知道他还会做些什么，可不会比我仁慈。“让他走就是了，其余的，再怎样也是徒劳。”我试图说服朱阎。
我明白我仍旧对蜗牛存有一丝善意，但也仅仅只是一丝了。我后悔没有把朱阎的话听进心里。不管蜗牛此次是存心还是无意，我都不能再留下他，更不能令他再出现在朱阎眼前。
朱阎他看着我，我看不清这是怎样的眼神，我只是感觉我很怕。
“还不快滚！”我对蜗牛吼了一声，随即又扔给他一张瞬移符咒，焚着的符咒一凑近他的身体，他便立马消失，没了踪影。
“你早该这样。”朱阎在我身后无比平静地说了一句，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很失望。
不仅如此，连我自己也是。
朱阎将几名无用的壮汉一起囫囵扔了出去，他掩上了院门，又催促我道：“回去吧。事情没完，你我不能松懈，可也得养精蓄锐才是。”
“似乎，功亏一篑了。”我无奈地念了一句，我只觉得很是不甘。
“不算什么，明日再探就是了。其实我觉得那只妖有句话说得不错，你难道只是指望那几名壮汉说些什么？明日我同你去丞相府，你不是一直有疑虑么？”朱阎他十分冷静，比我好太多了。
我自然答应了。
我翻了翻我的遗灵册，竟还不曾给我下发任务。我内心有了负罪感，若真是院长给予我的恩赐，那我是辜负了的。
本以为可以捕网，可不曾想是扑了空。
然而也是我粗心，今日这般容易就进了尚书府，我竟毫无怀疑。
难安。
我去了楼上。我尽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般去了藤椅上坐了下来。这里又如新了，不知是蜗牛整理的还是朱阎。我看着整整齐齐的床铺，仿佛此前从未有什么来过这儿一样。
顶上的蟠螭灯亮着的，悠悠转着，我眼睛也跟随着上头的图案走了好一会儿。我越看越觉得眼熟，我应该在哪里见过。
对了，我想起来了。
我把手腕抬了起来，搂了搂袖口露出了左腕上的乌漆漆的魂环。它亮起来的时候，发出的金红色光亮与我眼前的蟠螭灯发出的光亮无二致，唯一不同可能就是手上的光亮不及蟠螭灯这样明亮广泛罢了。
它近来夜夜生亮，只不过很是微弱，我便没有过于关注。我想着反正就快要完成遗灵册上的任务了，那时候直接会解开，如今自然没必要去麻烦晚苏给我换。
这样看来，我似乎又不大喜欢这盏灯了。
风把它吹晃得一摇一摇的，我看着看着也生了倦意。我本想去躺着睡的，可我感觉身心俱疲，我一点儿也不想动。我就这样靠着，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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